看着张衍,许久才道:“原来你便是那山神庙里的泥像,我先前只道无人来添灯油,那灯怎能夜夜长明!既然你能陪我苦练十年,怎不能再多留在我身边一日?”
说罢,竟流下泪来。
张衍也动容道:“我下界几百年,真真明白什么是度日如年,庙宇荒芜,也只有你来写写画画,才添了几分生气。那十年间,夜夜看你用功,技艺日进,我觉得甚是有趣,却也心痒难耐,才登门求教,哪想得惹下一身羁绊!如今被你点破,你我再不能相处如同往日,缘尽于此,还请你回去罢!”
杨冕含泪道:“怪不得我对你一见如故。原来早已共处十年!”
旁边道人不禁插嘴道:“杨先生,以天神修为,该是不懂凡人七情六欲……”
杨冕哪里肯听,恨声道:“我不信!你若对我无情,何苦夜夜相伴!又何能特地跑来寻我,待我左右,又让我绘画于你背上!你早对我有意,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赵烈一听,又想起那日于杨冕房中所见,那时张衍一眼扫来,冷若冰霜,却自带媚意,当下又浑身火热起来。转念却觉得杨冕可怜,自己亦可笑,张衍既然是山神,千百年如一日,生死玩弄股掌之间,凡人肠子千回百转在他眼中,不过尽淹入红尘滚滚,并不希罕,自己又是存了什么奇怪心思,竟挂念如此?
如此一想,竟觉得了悟,趁他们两人对峙,拉了王实便走。
没走几步,张衍便追 上来,拉住他道:“你怎么走了?”
“不走便怎的?”赵烈问,“话说你找我到底所谓何事?”
张衍怔了一下,才开口道:“我也不知,只觉得……”
赵烈打断他道:“张兄,莫要空惹羁绊!”
张衍猛地放开手,赵烈趁他发愣,匆匆离去。
不出几日,榆塘城上已是风言风语,道是杨冕杨先生原来不近女色,并不是清心寡欲,只不过爱好男风,更与一秀美男子在西子湖畔拉拉扯扯,吵吵闹闹,不顾体统,很是难看。如今杨家也便寻不着杨冕,那年轻男子更是不知所踪。
赵老爷听到这些传闻,起初并不信,后来听闻当地几家订画的望族陆续向杨家退约,索回订金,才知真有其事,常对画而叹息。杨冕仍是没有出现,传言也愈发刻薄难听,终有一日,赵老爷叫下人把挂在门厅的荷花图取下,在旁边边看边叹道:“可惜!可惜!弄成这样,这画再挂不得了!”
兄弟在旁边看着,大公子赵煦一脸不以为然;赵毓只偷眼去看顾子卿;赵烈暗叹画家如杨冕,原最重名节,他因一段佳话而锦上添花,如今又因丑事而遭舆论所弃,竟视这些如粪土了么?心下同情,也想寻他一寻。
回到房中,见王实正抱着张衍荷花图出来,便问:“你拿这个去做什么?”
“先前少爷说要还与他,如今知他竟是个神仙!倒是上哪里还了他?我看还是扔了罢!”
赵烈沉默不语。
王实这才试探:“不然,去山神庙烧与他?”
赵烈看他一眼,道:“我是不想再见他了,你替我跑一趟罢!”
王实喏喏去了。
傍晚,王实归来,报告碰见杨冕,一身粗布衣衫,着装打扮与农夫无异,在山神庙里画画。庙边新搭了个小屋,看来杨冕竟要住在那一般。赵烈听了,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那夜去山神庙,张衍一言一行,均历历在目。
“一开始我把画倒于火盆,却怎么也点不着,点着了也被山风吹灭了好几次,好生心急!好在后来杨先生过来问我做什么,我说我家公子派我来把张公子的画带来此处,烧与张公子。他便接了过去,替我生了个火,我看他把画投进去,好好燃尽了才走开的。”王实自以为办了件好事,沾沾自喜道,“他还说,替张公子谢谢少爷你。”
赵烈听了,嘴角抽搐,眼圈发红,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混账东西!我叫你烧便烧,竟敢交于别人做!”
第六章
王实被骂得摸不着头脑,吓得不敢说话。
赵烈自知发火发得没道理,便缓了口气,让他出去,自己一人关在屋里发愣。
可怜他一个十六岁少年,第一次识得相思滋味,哪经得起将那天杨府所见,一想再想,还有在西湖相遇时,张衍一脸茫然之态,欲言又止的神情,也别样地撩人心弦。
他也知想倒白想,天人两隔,就算张衍是凡人,自己注定是仕途之人,也不能因为这种事落人话柄,杨冕便是个极好例子。
此时天色渐暗,夕照透过窗纸而入,屋内昏昏。他坐于床上,神情恍惚,张衍之手抚于鬓上之感犹在,柔声软语,好似仍在耳边。
鬼使神差地,他退去上衫,拿了件女儿大红刺绣肚兜,束于身上,散下乌发,赤脚踏于床榻,静静躺下,手护□□,闭了双目,深深呼吸,冥想张衍容颜,好似他正坐在床边,对自己殷殷俯视,其目光一改平日淡不经意,上下游走,毫无掩饰,渐渐地,他手也抚将上来,轻触自己脸颊……
正当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