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的时候,陆淮洲也会去看他,身上弥漫着极淡的血腥气,他站在窗外,几近与黑夜融为一体。那窗子里面的淡色烛光下,沉静的剪影却几近与天上高悬的明月融为一体。陆淮洲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动一动,他的目光沉进去,宛如黑夜追逐明月。
他的心脏久违地被这清越的明月给烫了一下。
十九岁的白茶,海城十里红妆,他穿着女式的大红婚服,从来束冠的少年长发梳成新娘子的发髻,金色凤冠好沉,压的他抬不起头。他又从陆别鹤的侍妾变为了新娘子,嫁给了陆淮洲。
陆淮洲想要他,就将那明月拢进怀里。他遣散后院,又不自觉地按时回家,可笑他对白茶爱欲兼存,却不懂他是爱上这个年轻漂亮的小孩了。
陆淮洲很不喜欢回忆新婚时,但独自在京城灯火辉煌的夜里工作时,他又经常想起新婚。那时他待白茶并不好,他以为自己不过贪恋这年轻美色,玉肌冰骨,黑缎长发,噬人双xue罢了,于是——做的很差,成了个很差劲的丈夫。白茶通常是温顺的,他不想让白茶这么温顺,却在白茶偶尔的反抗之下大发雷霆,拖着白茶去那乱七八糟的小倌馆去,掐着下巴问他想不想变成这种yIn器。
白茶难得会怕到哭的浑身发抖,陆淮洲几乎是立时就后悔了,他那时不懂,又觉得就此投降显得自己太掉份,忍着心软去将人抱到调教台上,刚碰到那充满皮革气息的台子,白茶就崩溃了,浑身发抖地哭泣,死死抓着他的衣角道歉。
陆淮洲敛了眼,他无法再回忆下去了。他朝着窗外看去,已经朦朦要显现出凌晨天亮的色彩来,于是站起身,最后凝视着白茶。
白茶睡眠浅,尤其是凌晨,他不敢打搅他,怕把他惊醒。
于是只好用那双元来冷淡寒邃的眼,去装一点儿罕有的热忱,隔着深秋雨水冷凉的空气,珍爱地落下一个不算是吻的吻,权当一次告别。
黑色汽车启动,玻璃上透明的水珠被雨刷器搅得破碎,陆淮洲在后座,低头接过一旁的副将递过来的文件。
汽车发动的一瞬间,他抬了抬头,去看那三楼的窗户,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一个人影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这里。
大概是错觉。陆淮洲想。
白茶赤着脚站在冰冷的大理石上,他披着被子,绸缎和他雪白的皮肤辉映成珍珠般的色泽。他的头发已经很长了,没有簪起来的时候,流淌如同打翻的墨汁,冷冷地垂在大理石的窗台上。
他微微低了头,借着稠暗的天色,几分困惑,又几分难以言喻的情绪,悄悄顺着那双漂亮的瞳孔往外流。透明水珠滴到他赤裸苍白的脚面上,比外头雨水还凉。
第二十八章
立冬那天,下了好大的雪。
雪是前一天夜里开始下的,纷纷扬扬的蓬勃白雪,凉又晶莹,安安静静地下着,整个海城的笼罩在白茫茫的云境中,路上人少,烟火人声也窸窸窣窣起来。
陆宅的室内暖得很,虽说是中式古宅庭院,内里的洋楼和西式设施一概不缺,大厅内的壁炉烧得红旺,火苗偶尔噼啪,辉映着干净大气的奢靡内厅。围着的一个沉木装饰栅栏旁边是落地窗的阳台,两人凑在一起,亲昵地翻着书。
白茶的长发簪得歪歪扭扭,随着动作,总会晃下来那么一两缕,细细软软的乌黑长发宛如一道墨迹,凉丝丝地从他耳畔滑下来,在洁白面庞旁边晃来晃去,甚是烦人。白茶把那缕头发往指尖绞了绞,偏头撒气道:"我说了不要你梳……你都不会簪头发的,每次都要往下掉。"
"我在学,茶茶。"男人一身严整西装上尚且带着凛冽风雪气,显然是刚回来不久。他撑着额,从茶茶手里接过来那缕滑润的长发,将漆黑如墨的发丝放在淡色唇边吻了吻,又探出一点舌尖去舔柔软发梢,发出啧啧的声音。白茶不晓得一缕头发有什么可亲吻的,他哪知道陆别鹤想吻的不只是一缕头发。
于是白茶便不知道为何就稍稍红了脸,他抢过那缕长发,一边将其盘进了顶上的碧玉发簪里,一边去抱怨陆别鹤:"……不知礼数,下次便不许你为我梳发了。"
‘那可不行,"眼见白茶的抱怨跟撒娇一样,陆别鹤连忙振振有词:"如此这般,更要让我来为茶茶簪发了,若是不多练练,哪里会梳的好?"
"我是要为茶茶天天束发的。"陆别鹤最后这么总结,他向来冷酷的眼里含三分笑,一汪化开的冻水在里面潋滟。他想为白茶每日束发,像……每一个丈夫会对妻子做的那样。
白茶避开了他的这句话,只默默侧头看雪,玻璃窗剔透晶莹,映出他凝视雪落的瞳孔,瞳孔和天地,都大雪纷飞。
陆淮洲原来在家时,是日日为他束发的。
气氛骤然沉寂下来,止有壁炉噼啪声偶然沉闷地爆裂开。陆别鹤微微柔软下来的心脏不知填进了什么情绪,他沉默一会儿,大约也能猜到白茶在想什么。于是手下微微用力,顺着光洁的耳畔抚摸到尖尖的下巴,使力掐住,大拇指摁了摁手下柔嫩的肌肤,枪茧刺痛的时候,白茶被迫转过头来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