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的菱芳阁内:
林琅玉跟着宫娥来到菱芳阁的花厅内,只见元春只用一根素玉簪子草草将头发绾了绾,倚身坐在窗下,手里正绣着一块儿丝帕。
来到这个世间这么久,林琅玉觉得自己最明白的一件事便是——情分是情分,规矩是规矩万万错不得。
纵然他和元春从小亲昵,但这宫里的规矩半分也不能省。
林琅玉上前行礼道:“见过贤妃娘娘。”
贤妃放下手中的帕子,连忙笑着说道:“不必多礼,快起来。”
待林琅玉起身,她又赐坐赐茶,遣散左右。
接着她打量着林琅玉,笑着赞道:“前几日回乡省亲,因匆忙没见到你。这么多年没见,你出落得越发好了!怪道是太后成日夸赞你。”
“娘娘身子可好?太后说您病了,让我来瞧瞧您。”林琅玉捧着茶盏,“这几日正赶上换季,最是容易病的,娘娘可要珍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闻言,元春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不碍事。”
见此,林琅玉纵是个傻子也瞧出元春的不对劲来。
想元春虽说受皇后、太后赏识得其庇护,但毕竟没有圣上的恩宠,宫中有姿色、恩宠、家世的嫔妃颇多,难不成是有谁给她委屈受?
或是用什么不正当的手段加害于她?
不待林琅玉问出口,元春忙转移了话题:“家里可都还好?”
“都好。”林琅玉答道。
“都好便好……”元春叹了口气,“我在宫里熬着,所望所求不过是盼家里都好罢了。”
“娘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林琅玉问道。
贤妃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又叹了口气:“在这宫里,每日锦衣玉食谁有敢说有何难处?纵是有难处,那又能如何?还有谁能帮衬我不成?”
林琅玉一时无言,元春当年进宫本就是无奈之举。
贾家向来是喜欢用女儿去解决麻烦的,想书中迎春、探春的结局,不都是贾家用女儿去换安稳吗?
迎春嫁得不过是平常富户,受了虐待贾家都不曾替她做主,更别说元春是嫁入皇家,只得生死由命。
林琅玉跟着叹了一口气,一抬头竟见元春正无声抹泪。
林琅玉大惊:“娘娘?”
这是什么情况?纵然小时候自己同元春关系挺好,然而自己到底不是她正经娘家人,元春就这么在自己面前哭起来……
不说不合规矩,实在有失体面!
想那些姑娘们在婆家受了委屈,回到娘家也只敢在闺中同父母、长辈哭一哭,在姊妹面前都不合适。
更别说元春身为皇妃,公然在自己这么一个不过是表弟的臣子面前哭,说出去别人都会觉得荒唐!
林琅玉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递个帕子?不合个规矩。安慰两句?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见笑。”元春用帕子拭干脸上的泪。
“娘娘若是有什么委屈,不妨……说出来?说出来会好受很多。”林琅玉有些悻悻的开口。
他觉得有些不自在,唉!想从前他俩一起玩儿的时候,多么无忧无虑,这几年下来,说说话都觉得尴尬生分。
“委屈?不敢委屈,这可是旁人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元春笑着,眼里却满是怅然之意。
见她不愿意说,林琅玉也就没多问。
元春又问了些林琅玉关于功课方面的事儿,当真像个大姐姐。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林琅玉知道该走了,他俩毕竟不是正经姐弟,他在此处停留,若是让旁人知道了总归是要说闲话的。
见元春脸色实在苍白,林琅玉嘱咐她好生休息,便起身要走。
刚一起身,只听元春唤住他:“琅玉。”
林琅玉回过头:“娘娘还有何吩咐?”
只见元春缓缓起身,阳光从窗外撒在她身上,将她的脸照得越发莹白、头发越发乌黑油亮。
她一手撑着自己腰,另一只手放在自己微隆的小腹上:“咱们家……还没到日水满月盈的地步。”
林琅玉心里“咚”的一声,像是有人在他耳边重重敲了一记大铜钟。
这……这是?!
元春笑着,她背着光冲着林琅玉点了点头接着像是说遗言似的,絮絮叨叨说道:“回去替我给家里人带个话,我一切都好,让宝玉、兰儿切记用功读书,让父亲、母亲、老太太、几位叔叔、婶婶、姑姑、姑父务必好好保重自己,让探春、宝钗姊妹好好儿的……”
“娘娘……”林琅玉挪了挪步子,像伸手拉住她,此时的元春让林琅玉感到有些不真实,他想去拉一拉她的衣袖,确认她是真实存在的,一如幼时一般。
然而不可,他们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姐姐弟弟了,如今隔在他们中间的是君臣之别。
“走吧、走吧。”元春垂下眼帘,背过了身去。
林琅玉想说些什么,却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