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民国时刊印的版本,只怕是前朝藏品,微感诧异,猜度那旗袍少女的意思,将那线装本拿在手里,粗粗翻看了一下,诧异道:“这是戚蓼生序版本的石头记啊。只是却不是上海有正书局石印在民国初年印制的版本。你从何处得来的?”《戚蓼生序本石头记》,是《红楼梦》早期十二种版本之一,若非赵明珠在前面七十年代那个世界中,曾经被一位红楼梦爱好者如数家珍般科普过,她也不可能知道得如此清楚。只是《戚蓼生序本石头记》,是民国初年上海有正书局负责印刷发行的版本,这旗袍少女手中的版本却似前朝古籍,不知道这般珍贵之物,为什么会在她的手中。
旗袍少女不料赵明珠居然如此识货,鼻孔里冷哼一声,道:“这又有什么奇怪的?有正书局的版本就是我家提供的,若非书局的社长和我家里人是好朋友,千方百计游说,外人又如何看得到这等珍藏本?”她声音虽然倨傲,但是心中已将赵明珠视为知己之人,故而才肯将一些辛秘之事,细细说与她听。
赵明珠见这旗袍少女明明害怕寂寞、渴望友情,却又装得这般不屑一顾的样子,心头暗笑,遂顺着旗袍少女的心意问下去:“哦,还没请教府上尊号?”
“鄙姓李,名凤华。家中尊号什么的,就不必说了。”旗袍少女李凤华傲然说道,“家中再声名显赫,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将来我若声名大噪,必然只因为我个人取得的成就!”
圣玛利亚女子中学的两个胸怀大志的女孩子,就这样相互认识了。赵明珠渐渐地才知道,李凤华出身显赫,曾祖父曾经是前朝高官,如今虽然改朝换代,但是家族之中仍有不少子侄在政府里出任要职,任各方势力都不敢小觑了李家去。只是越是如此,李家大家族中勾心斗角的事情就越多,李凤华自幼父母双亡,虽得家中长辈怜爱,却也不屑同他们为伍,因此一来到女中,便留宿在学校,极少回家去。
李凤华幼承庭训,文学功底深厚,九岁那年便在报纸上发表文章,如今刚刚十五岁的她竟然是《大公报》这样有影响力的报纸的特约评论员,无论是鞭挞时政、还是分析世情,有着超越她年纪的冷静和深刻,小小年纪便有了一群拥趸者。
似这样的女孩子,自然眼高于顶,不屑同圣玛利亚女子中学那群只晓得联谊交际、将来相夫教子的女同学们为伍,于是便常年独来独往。若非赵明珠在图书馆翻书的样子太过有趣,偶然触动了李凤华的心事,她也不会出声招呼赵明珠。结果一谈之下,李凤华才发现赵明珠居然是个难得的知己,两人一来二去便熟识了起来,于是李凤华常常将大宅院里的Yin暗龌蹉、机关算以及少女隐秘朦胧的心事讲给赵明珠听,赵明珠在投稿的时候,李凤华也会借助她常年和书商打交道得来的眼光见识,随口点评几句。两人在外人眼睛里,便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风华,我真的不晓得你怎么会同那种女孩子为伍。”和赵明珠的被动受女同学排挤不同,李凤华却是主动远离圣玛利亚女子中学女同学主流的交际圈子的。女同学们虽然对李凤华的孤标傲世恨得牙痒痒的,可是对于她的个人才华成就,尤其是对她的显赫家世,却是无比服气的,有意厚着脸皮用热脸贴冷屁股的人络绎不绝,从来都没有消失过。她们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刻意排挤孤立的赵明珠竟然得到了李凤华的友情,心中怎能善罢甘休?于是便有人趁着赵明珠离校探望姐姐的当口,在午饭时候凑到李凤华的餐桌前坐下来,暗搓搓地向李凤华下眼药。
李凤华连头都未转过来,仍旧小口小口地喝着杯子里的牛nai,一杯牛nai喝毕,将餐盘一收,慢条斯理地走了出去,就像没有听到有人和她说话一般。说话的人急了。她叫王淑芬,在女同学堆里一向是颇出风头的人物,算得上是一个小头目,此时见李凤华不理不睬,忙小碎步追了出去,向李凤华着急说道:“她姐姐是在外头跟江家当小公馆的,今年刚刚江家人开口把她收了姨太太,若不是因了这个,白秀霞连上学的钱都没有。你和她混在一起,仔细被人拖累了!”
李凤华缓缓转过身来,她身量原本就较王淑芬更高,又常年穿着漆皮细跟高跟鞋,此时下巴微抬,很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感觉,朝着王淑芬一字一顿说道:“我愿意和什么人结交,不关你王大小姐的事。无论我的朋友如何,我便是我,任什么人都拖累不了!”
然而,私下里李凤华把这事当笑话一般向赵明珠讲的时候,她也不掩饰她对此事的忌惮:“我自然是不怕,只是担心你。你知道那些达官显贵之家的人,最是喜欢打听旁人的身份来历的。以你的人品出众,无论嫁到什么样的人家,都算不得高攀,只怕你姐姐的这段经历会连累你……”
赵明珠笑着摇头:“你有一句话说的极好,你便是你,任什么人都拖累不了,我也是一样。”
李凤华眉眼之间仍然难掩担忧:“可是婚姻者,结两姓之好,这是两个家族决定要不要当亲戚的事情。嫁人的时候,人家总是要看过你的出身来历,才能决定的。”
“那就不嫁人,不就得了?”赵明珠一脸淡然。
“不嫁人?”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