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我霍然抬头张望,河心水花四溅,波纹一圈一圈的向外荡去。隐隐约约有件纯白色的衣衫,徐徐的沉入水中。
有人落水了!我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了河里。
我生于江南,水性极好。奋力的睁大了眼,来来回回搜寻了三四趟,依然不见人影。春末的河水透心的冰凉。我渐渐禁受不住,浮出水面换气,一抬眼却惊愣住了。
晚霞横陈,暮色如烟。绝色女子,凌波而立,白衣翩然,长发如瀑,星眸宛歌,似颦似嗔。
仙乎?妖乎?幻乎?梦乎?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我忘乎所以yin诵起了《洛神赋》,浑然忘却自己犹在水中。
“书呆子,”她笑道,俯身伸手,“还不快点上岸。”
明明是极其灿烂的笑容,落入我眼中,却品察出极淡极淡的悲伤来。
“请小姐答应在下,不要再寻短见。”我固执起来。
“好。”她答应得异常爽快,不容分说,拉起我的衣袖,一在水上,一在水下,直往岸边行去。
我狼狈不堪的爬上岸,浑身shi漉漉的,沾满褐色泥巴。这件入城才穿的新衣,算是毁了。我心疼不已,四顾找寻包袱,亦是无影无踪。
她托腮蹲在我面前,好奇的问:“公子在找什么?”
“行李。”我无比烦恼着站起身来,围着岸边的一溜柳树打转。
“公子的行李包袱是不是墨蓝色?”
“正是。”几件换洗衣服,几本四书五经倒算了,那里面可是我举子身份的文牒以及在京城待到秋闱的全部盘缠。要是失却了,我也不用活了,买块豆腐撞撞死好了。
“不用找了,我看到被人拿走了。”
“什么?”平日里再温和的脾气,我忍不住咆哮起来。她说得轻巧,若不是跳下水救她,我会丢了如此重要的东西吗?而且她还眼睁睁的看别人偷走,没有阻拦。
她笑得一脸明媚:“你等着。” 轻挥衣袖,瞬息消失在我面前。
她,莫不就是传说中会武功的侠女?
是侠女也没用,丢了就是丢了,倒霉就是倒霉。我懊恼悔恨,拖沓着脚步,垂头丧气的向城里走去。
幸得在长安尚有几个熟悉的老乡。叹息我的遭遇后,将我暂时安顿了下来。
“彦昌,你不是素来不亲近女色吗?这次遇见绝世美女了?弄得你连功名都不要了。”老乡揶揄道。
我捂住耳朵,假装不曾听见。
没有证明身份的文牒,秋试是无望了。如今只能指望同乡能赊点银子给我,先返家乡再图日后。爹娘肯定很失望吧?十载寒窗苦读,惟愿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孰料我没事逞什么英雄救美,结果连自己的功名都随风而逝了。如此一来,再等三年,真够遥远的。
我烦躁的在屋里踱了三天,恨不得以酒消愁。买酒的银子没有,只能臆想下了,唏嘘度日。
到第四日晌午,主人家忽唤我去正堂。
抬步入内,俏生生的女子正襟端坐,转眄流Jing,光润玉颜。可不就是我在河边遇见的那个所谓的女侠。
“你怎会找到这里?”我诧异道,明白方才主人家的笑容为何如此诡异了。
她微笑:“你不听我的话乖乖等着,我只能自己找上门来了。”
她说得暧昧,我脸上隐隐的烧起来。真是不知廉耻,不晓得男女之大防吗?成何体统!
“哈哈,”她指着我刻意板起的脸,捧腹狂笑起来,“你居然脸红了,好玩,哈哈哈哈……”
我困窘着,很肯定她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养。
“接着!”她抬手掷过来一样什物。我忙不迭接了,蹭蹭蹭连退了几步,定睛一看,竟是我丢了的包袱。打开一瞧,东西全在,一样没少。
我感激的双手过肩,一揖而下:“姑苏刘玺,多谢姑娘援助之恩,没齿难忘。”
“刘玺?”她脸色微变,终于不是笑着的了。
我很诧异,于是重复确认道:“是,刘玺,字彦昌。姑娘听说过贱名?”
“原来是你。”她几不可闻的轻轻叹了一声,非常正式的敛衽为礼,“刘公子客气了,杨环不敢当。”
杨环,如此美丽的名字,如此美丽的女子。
相逢既是有缘。几千年的等候,终于赢得她的一回首。
只是,我哪能想到,倾城如她,怎么会是一介布衣,平凡如我所配拥有的呢?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承:东风夜放花千树
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
在同乡的帮助下,我很快在崇仁坊租到一间廉价的小院,安心准备秋试。很快我又发现,根本安心不下来。因为,非常巧合的,杨环就住在我家对门。而且,她有事没事,经常过来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