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坠盘的嗓音还留在耳畔,还轻声在那捧着书念着:那儿刚下完雨,日落前的橙色包裹着人们,大家看上去都比平时要高兴。
……明明就还在那里啊。
泪眼婆娑间,她感觉到冰凉的刀刃顺着自己的咽喉工整地把躯干划成了两半,一只素白的手探入胸腔,细致地揭下心脏上那层全身最柔软也是最坚韧的保护壳,再把心脏捏得粉碎——那是无数次她被折磨到想要去死时身体诚实地记录下来的痛苦,更是死亡来临时的味道。
琴声戛然而止。
林舒眼神复杂地扯了张纸巾塞进无声地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徐任之手里,犹豫片刻,刚准备说点什么安慰一下舍友,就听到从隔壁传来的嚎啕大哭。而且哭声中气十足,滔滔不绝,看样子没一会是停不下来的。
徐任之被比自己激烈好几倍、仿佛猫在惨叫的哭声吓得打了个哭嗝,然后哭不出来了。
林舒给徐任之擦着眼泪,同时很认真地建议:“我觉得今天我们可以给楼管打电话投诉回去,以报昨天的投诉电话之仇!”
徐任之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不小心喷了林舒一手鼻涕沫。
徐任之:“……对不起。”
林舒:“……没关系,就当是报答之前你帮我刷戒指了。”
“你之前好像从来没在家里拉过这首曲子……”平静下来后,徐任之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盯着林舒:“难道你像杜普蕾那样也不喜欢这首曲子吗?”
“不,我是太喜欢这首了,所以除非能让它在辉煌之中登场,否则我绝不会随便演奏……而且几乎每次拉完下面都哭成一片,我心情复杂,十分复杂,就算是报丧也不会有这种效果吧。”林舒撇了下嘴又耸耸肩,这才重新给琴弦擦上松香。“至于今天只是想再试试。”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支撑着整个大提琴的金属棒末端上的小刻印:“我公开演奏E小调协奏曲后,再也没有人喊我小杜普蕾了。我们两个太不一样了,我的老师说,人家是用热情和生命在演奏,我是在用自己的痛苦和恐惧在祸害别人。在学会克制自己的负面情绪前,还是别拉了——努力了那么久,现在看来仍然不行。”
林舒小心地抻着残废的左胳膊伸了个别扭的懒腰:“修身养性的道路漫漫,同志仍需努力啊!”
“对哦,你之前在家练的都是交响乐合奏曲目。”徐任之姑且回忆了一下林舒会离开纽约出现在波士顿并且最终成为自己舍友的始末:“不行,想不起来了,你妈什么时候同意你回去继续当独奏家来着?”
林舒翻了个白眼:“等我从海因兹.沃纳学院顺利毕业以后。”
徐任之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原来没听过你的协奏曲感受还不太深,现在我觉得你妈的决策是正确的。从朱莉亚肆业肆的很明智!很对!千万别在你名留音乐史前先倒下了,太可惜了。”
林舒冷笑了一声:“在我名留音乐史前,你怎么不先问问我心理学修的怎么样了?”
徐任之从善如流地问:“你学的怎么样啊?”
林舒冷漠脸:“我感觉我这辈子是毕不了业了。”
徐任之:“……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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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海顿D大调第二大提琴协奏曲
四个月过去的很快,尤其是在林舒彻底痊愈后。从交响乐团请假休息的这段时间以来她每天只需要上课、写论文、考试和掉头发,现在销假了,她又恢复到过去一半时间上课、写论文、考试、掉头发,另一半时间排练、演出、巡演、处理乐团人际关系、掉头发的生活正轨里。忙碌到她彻底忘记了自己曾在三月时收到过一封高中同学寄来的邀请函,天知道那封讲究地还烫了银的邀请函被她扔到哪摞书下面去了。
于是在温度爬升到每天早上起床后得冲个澡才行的七月到来后,一个普普通通的周末的早上,林舒边给空调修理工打电话边发愁自己的作业,徐任之边疏通堵塞下水道的头发边骂娘,房间里混乱不堪的当口,她们的门被敲响了。
徐任之咬牙切齿地喊:“林舒你大爷的给我滚去开门!啊又是一团!掉了这么多头发我也没见你发际线后退多少!哪来那么多头发啊你是头发Jing吗??”
“好啦好啦你冷静点,我确定我每次洗完澡有去清理地漏,要不下次给还是给上面套个网兜吧。”林舒总算从‘维修工的电话永远打不通’的地狱处境里解脱出来了,她二话不说扔下手机往门口走:“就之前用的那种。”
“你以为这是在国内吗!这种义乌量产成本不到五毛钱的小东西离了淘宝上哪买去!”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徐任之就火大:“让我再发现你付了国际邮费就是为了从国内代购这种鸡零狗碎的东西,我用鼓槌把头给你打飞!听到了吗!”
林舒感到遗憾:“行吧,说起来谁会这个点找上门啊?除了苦命的我们两个,这栋楼有几个人没在睡懒觉……之之!你确定你没把水管捅漏吧!”
被质疑了技术又被提了一边黑历史的徐任之怒吼:“放心开!不可能是楼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