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水推着,向底下深渊扯去。
而程勿越游越快,呼吸不畅,他庞大的内力也快不够用。他身上没有好好养的伤,也在强势冲击下爆开。他却不停,身后流出一条白虹一样的水迹,他向前,手指艰难伸出,终于碰上她飘荡开的黑色衣角。
顺着衣料,程勿用力,将女瑶拉入了怀中。姑娘气息微弱,脸色如死人般无血迹。她费力睁开的眼上,睫毛颤得厉害。她用力地睁开眼,望着他。像是心中牵挂远去,像是死亡已走到身边,而她生命最后一刻,居然是跟这个少侠在一起。
女瑶想:居然是程勿。
她奇怪:怎么就是他呢?我这一生、我这一生……最后,竟是跟他死在一起……
程勿抱住怀里的姑娘,他的脸与她相贴。他眸子极黑,凑下来,将唇贴上女瑶的唇。他口中、胸腔中,一直藏着的那口气,借由唇齿,传给她。怕水渗入,他唇贴得极紧,任由四方水流挤压,任由水把他们卷入不知名的地方,他也要把那口气渡向她。
女瑶眼皮骤得一跳,她睁大了漆黑分明的眼睛。
苍白的少年,与女郎在水下静静对望。漆黑分明的眼睛,年轮的错觉。
一眼之下,万万年已去。
他望着她,他抱着她,他唇贴她,他用眼神坚定不移地告诉她——若是从来没有人护你短,那你多可怜。
……
“没有人会护你短,你这一生,披荆斩棘,横扫千军。惊涛拍岸,天下无敌。到那时,万万人跪在你脚下,亿亿人送你上至高山巅。而这一切,都要你从脚下开始,一步步向前走。”
夜明如水,天上星辰流转。整片天幕亮得像镜子,镜中,银色星河飘摇,灿然多华,浩瀚无边。
沙丘起伏,夜中冷风如灌,从四面八方飞来,涌向年幼女孩单薄的衣衫。年幼女孩踩着脚下沙子,她睁开明亮的眼,余光看到山丘顶上骑在骆驼上的女郎;而更多的视线,则是漫漫无边的星河。
幼小的女瑶颤抖着抬起脚,向前迈出第一步。她握着手中比她人还要高、比她人还要重的剑,她发着抖,看向四方渐渐向她包围而来的野狼。野狼慵懒地走来,眼中绿光森森,紧盯着中心的小女孩。
女童颤抖:“师父!师父!”
白凤骑在骆驼上,淡淡然看着下方的幼童。她抬头看星空,漫不经心——
“从今往后,群狼环绕,你将只有一个人。”
“从今往后,登顶斩教,身为斩教教主,你将引领整个魔门,带他们与正道对峙。你将只有一个人。”
“无数人称颂你,无数人怨恨你,还有无数人欺骗你,无数人寄希望于你。你将只有一个人。”
“永远不会有人来护你短,让你哭泣,让你取暖。来往之间,只有超过你年龄几轮、比你大几十岁的江湖高手,只有可以做你爷爷的江湖掌门来和你平起平坐。无人分享你的荣耀,亦无人理解你的寂寥。你将只有一个人。”
群狼呜咽,从上方向下扑去。年幼女孩立在沙中,眼中泪水滚滚。她咬着唇,睫毛沾shi,她无助而迷茫,却只能一遍遍擦干眼泪。
白凤俯眼看着她:“好孩子,拿起剑吧。”
“要么你留在这里,等着有缘人来找你,过完这平静而毫无期盼的庸俗一生;要么拿起剑,跟我走。我将捧你做斩教教主,千万人之上,再无人让你在沙漠中孤苦,饥饿,搏命。”
“好孩子,选择吧。是不是跟我走?”
群星之下,万象之巅。须臾万象,千秋不朽。
沙漠中风沙滚滚,星辰却越发明灿,水洗过一般清幽。年幼的女孩抬头,看到天上的星辰——那玉皇,开了碧落;那银界,已失了黄昏。
她看向白凤,再看向四面不怀好意的狼群。她忽然下定决心,她握着剑奔跑,向沙丘上方跑去。泪痕挂在她脸上,她在万千星光中跑向白凤:“师父!师父等等我!师父别丢下我!”
她踩着星光,漫着黄沙,她以不足五岁的年幼身躯,奔跑向立在沙丘高处的白凤。她与狼群赛跑,她一步步向上走。白凤是斩教教主,是魔门之主,是与天下制定规则的人们平起平坐的那种大人物。白凤身受功法残缺带来的隐患困扰,她Jing疲力竭,她在沙漠中,将含着泪的女孩捡了回来。
白凤弯下腰,将女孩抱上骆驼,抱入自己怀中。她目中短暂的怜色一闪而过,将手放在女孩额上。头顶烂烂星光,白凤对她微笑:“瑶,是北斗第七星。金字煌煌,瑶光灿灿。好孩子,我给你取名‘瑶’。从此后,你就是我白凤唯一的徒儿,女瑶了。”
“愿你永在光华下。愿有星光处,便有你之重生。”
……
霜华满天,穿越大半个天穹的星光在上。星若银河漂流,水上木板顺水,两相明亮寂静,色泽饱满奔放。
女瑶睁开了眼,发觉她靠睡在程勿肩上。少年安静地搂着她肩,他们坐在一块船上断开的木板上,顺着水,不知要飘向何方去。女瑶眼珠轻轻转,看到江天无色,四方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