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而广之,一人一事一念, 又有哪一个不是这背后无数重的因缘汇聚而成。从前自己最讨厌这个词儿了, “因缘际会”, 好像说得世上就没有对错了一般。却在此时才略摸到了这个词儿的真意所在, 原是自己从前解错了方向, 不在谁喜欢不喜欢,而是世上的事情本就是如此纠结演进而来的。
又想起之前跟着去听摘星楼的论演,有以星象推定人之性情的, 其中有一句说道,按数来说, 这世上能与各人性情相合者该有上千人之多。可惜这话只论了一端,人在世上所涉及的数象又何止这一处,众力牵引,是以虽明明有那许多相合之人,却未必会在有生之年遇上。常听人言曰“缘分”,只当是个虚无缥缈之说,今日却忽然摸到几分滋味。
这“喜欢不喜欢”一事如此,旁的事又何尝不如此?所谓“喜欢”不过是念,这念又是生来所经多少人事交织而成的,这念有了定型,才有了“我”。这是“念”,又何尝不是“限”?
如今的自己就是被自己一直以来的念困住了。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读的那些书,都是从能见到能想到的事情推演过去的。
京城里的饭食生意,那是因为京城里有天工苑和天巧苑的那许多工坊,城里居民多往务工,所以没工夫给自己准备饭食,这才能做成的。一样的买卖要是挪去西京就不成了。同样道理,成衣铺子也是如此,如今董家和兰家的成衣坊里头的贵价衣裳,主要是往西京和南边卖,在京里的生意就十分有限。
是以从自己的一路来看,这天上的星星轨迹能同地上的人有什么干系?!这山里埋的祖宗坟茔,能同城里住着的子孙兴衰有何关联?!这都是离得天地之远的事儿,不是胡扯么,跟三舅舅似的……
却是忘了天地之远还有“地法天”之说,自己的知所停留的地方不是这些“知”所生处,而学识是不会自己走过来找人的,人需得有疑有思后去求学才对。
从前辛辛苦苦建成的念圈,因一再被证明是对的,送自己到了这里,是以越发依赖这个旧念了,再要往另一层去时,反成了累赘。
如今细想来,这话从前老太爷就跟自己说过了,这学如圈,许多人只盯着里头看却是断了自己的学路,得往边缘不通处看去,才知道能扩展的路。
自家先生也举了这里的学有所成的先生们的例子给自己看,人家都是专Jing一路,发现后路不在专Jing域内,才往外走到了数象一路。
而自己呢,明明对着无数的“不知”和“不洽”,不真心去挖其后头的因果关联,反而一边模糊着心底的怀疑,一边用所谓日程安排读书用功来敷衍日子,真是愧对长辈师尊。
再想想,这自念自知所成的圈,要长大,只能从内往外扩。良师诤友给的刺激引导,更像外力拉扯撞击这个圈子,即使能有一点牵扯,不能内化为己味,终究不能被包入圈内成为新增一域。既如此,为今之计,还要从自己能够产生感觉的事务上做起,看走到哪一步能跨入数象之中了。
思来想去,还是做惯了的经济事务合适。回去便把之前的那些都推翻了,先从《世事化数》中把与一国一城一地的民生经济之事相关的内容摘选出来。另一边又跑去经世阁要来许多国朝经济的沿革和数据。
这两样的资料文书算起来都可以称作“汗牛充栋”,明明还是那本《世事化数》,也还是每天从早到晚的读书做笔记。只自己心里知道,如今这个学才是真的学,心是在动的,而不是从前那样动手动脑心里蒙蒙一团的样子。
这时候才知道“学”之一字的艰难,这其中滋味只能自知,更可见“教化”之难,只看学生如何下功夫如何认真做事,都尚难定其“学”之真。
如此忽然得了路了,而这路也比从前走的任何一路都要难。难她是不怕,她最怕的是之前那种今日不知明日路的活法。
经世与自己摘录的事件数据都极多,她尝试着要把这些事情先立起一个架构来。这日就对着纸胡思乱想。世,世上有若干国度,国与国之间来往联系,各国又自成色彩,此合为世。要在这世上找一个“世”却是没有的,它原只是一个“象”而已。同理,国亦如此,哪有一个可以拿出来的东西叫“国”?此亦为象,是一个地域一段时间里人事物之合……
最后便将那些事件数据按着世、国、地、城等等给分了出来,虽如此,也仍有些资料难以归入其中任何一类,便先放在一旁等以后再论。
光整理和熟悉这些事件数据便花了多半年的时间,在整理的过程里,傅清溪渐渐在心里摸到一些滋味。有些事件的触发和其后来的发展都极其相似。不同世时的不同国度,在一些方面的发展轨迹上也十分相近。到什么时候会出现什么样的矛盾会得到什么样的提升,都跟之前商量好了似的……
其中许多还是从前自己也经历过的,比如各地剧团进京,忽然兴起了许多做各种玩物的店铺商家。如今周边几个小国亦有相类之物,只是他们的是狂欢歌舞与贝类的雕琢玩意。
一样样列着比对起来,忽然明白了象的道理。这些东西,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