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到了书院里还有谁说起这个, 就把乌银环给他们好好瞧瞧。心里一动, 便伸手将手上的环捋了下来,递给老爷子道:“您再细瞧瞧?”
老爷子接了过去,一边伸手摸着, 一边道:“又没有镜子,哪里看得清……咦?等等,哎,丫头,走,去我那儿,我好好瞧瞧这个,正好你也认认门。我同你说,这屋子盖在哪儿怎么盖,这都是有讲究的。好不好的关着所住之人的气运生机,我们河图院,就是专门学这个的。怎么样?比你现在学的那个有意思吧?把好好的曲子画儿都拆成了一堆Yin阳,跟把天地间的彩色都整成黑白有什么区别?这还有什么好玩儿的?……”
一路走着,这老爷子嘴里就全是风水星象的有趣之处,对比着极数的枯燥乏味,又暗示傅清溪这书院里从来不禁人转学向的。人生而有涯知也无涯,这把有限的岁月投到什么事情上去,讲究可就大了,可得好好想想啊!
傅清溪听着心里暗笑,有了之前老太爷的话在,她倒并不觉着如何为难了。且极数一道,在旁人看来或者枯燥乏味,在她学来却觉着极有意思的。因她从前在按着《学之道》上所述法子求学时候,就已有所感,——这世上的东西按其现象应该是有不同层次的。水同石头是两个东西,可在更深一个层级上,这两者或者是相似甚至等同的。
只是她虽有此念,却不得其门而入。如今这极数,恰是如她所想,甚至比她先前想过想探寻的更深一层。正是自己的光明大道,哪里会因为旁的学门的有趣没趣就转了向呢。不过看老爷子如此,还是觉着挺有趣的。再想想自家外祖父,这冶世书院的人似乎不管老少,都还藏着一股子孩子气。
到了地方,却是一处高坡上掩映于树丛间的小院,进去一瞧,同文星巷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傅清溪目瞪口呆,忽然想起来今天经过的老先生的院子,不知道是不是也有同船上一样的屋子。
老爷子还把她让到那敞轩里坐了,告一声罪道:“失陪片刻,我去拿个东西来。”
傅清溪忙欠身道:“您请便。”
一会儿老爷子回来了,一手端着个托盘,上头是两碗茶,一手拿着个竹壳的镜子。
给傅清溪上了茶,自己在对面坐了,往自己跟前也放上一碗,才拿起镜子细看起那乌银环来。
看了一会儿,抬头露出一脸迷惑的样子,皱着眉又低头把那环转着圈看了一遍,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如此来回来去看了几回,忽然开头问道:“这璇玑纹成蛇形,首尾相连,是什么鬼东西?!”
傅清溪一头雾水,她哪儿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能知道上头有鬼工技的璇玑纹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知道什么蛇啊龙的。老爷子这话是自问自答的意思?
正琢磨,就听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道:“那是衔尾环。开山大弟子即关门弟子,是以又称‘独子环’。”
傅清溪都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顾自站起来了,忙行礼道:“傅清溪见过老先生。”
那声音淡淡道:“有礼了,你还不错。极数一道一化万物、万物化一,好好学吧。”
傅清溪赶紧恭声答应道:“是,学生必当全心向学。”
那老先生只再道一句:“不错。”便不再出声了。
见识了这书院里各样不成规矩的规矩,这位老先生这样的也不算奇怪了。尤其想起来自家先生上船都直接连人带车走的,想是素常也不爱在人前露脸。
那位终于不再扮老仆的老爷子在那儿郁闷:“这又是什么特例吧?老先生又不曾考过先生资格,好好的就发上乌银环了。还是个什么独子环。真是敢下手啊,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老jian巨猾呢。真比不过啊……”
也不管傅清溪了,自己在那里絮絮叨叨说这件事的前后原委,那意思总之就是老先生不按规矩来,耍了他们一群人,且对冶世书院这种平常就没规矩,好不容易有个规矩还喜欢出各种例外的行径极为不齿。
傅清溪听得饶有兴趣,尤其是离家千里的,能在这里见到京城文星巷小院的熟悉模样,恨不得多待会儿呢,老爷子爱说什么就让他说好了。
她不在乎,自有在乎的人,就听那老先生又开声道:“都是以数论数,他算得到的你没算到,棋差数招,还埋怨什么。”
老爷子不说话了,朝着屋里狠狠瞪了一眼,嘴里低声嘟囔了几句什么,傅清溪也没听清。
等老爷子把乌银环还给她,老少两个又说了几句书院里的事儿,傅清溪想着那位老先生估摸着是不爱被打搅的,便起身告辞。老先生照旧一声不吭,老爷子把傅清溪送到了门口,笑道:“往后有空只管来玩,我们如今要在这里呆上一阵子了。”
傅清溪答应着,再次行礼别过,才自己沿着原路回到了住处。
如今这饭点是乱得不成样了,这会儿觉着有些饿,却不知道哪里有吃食。取了一旁放着的主堡的小册子,果然有饮食这一块。可以去那里现买,也可以让人送来这里。让人送餐,专有一根绳子,只按着上头的规矩扯几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