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遭遇不幸,诅咒他无法安眠,至死都是孤独一人。黄志雄恍恍惚惚地想,至少最后一条不对——不全对。
陈亦度坐在旁边靠窗的位子,用毯子把自己裹得像个茧,右手悄咪咪从茧里伸出来几根指头,在黄志雄手背上很轻地碰一碰,发现他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对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士兵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陈亦度只觉得触到了这个人最脆弱的一面,便把他的手牵进毯子下头握着:“你也睡一觉吧,醒了就到了,我在北京估计得留个两三天,要回家看看,交待点事儿,然后就自由了。”黄志雄用力在一片嘈杂的低语中分辨出陈亦度的声音,点点头,汗珠从眉角大颗大颗地滚出来。
陈亦度疑心这是病了,伸手去探他额头,又冷又shi,像一个正在融化的雪人。黄志雄朝他勉强笑笑,挺直了肩背坐好,过不了几分钟又塌下来。
“不舒服?怎么回事?”
黄志雄牙齿紧紧咬住嘴唇内侧那点软rou,疼痛把那些耳语赶远了一点,他定定神回握住陈亦度的手:“不知道,可能是……低血糖?”
陈亦度立刻朝空姐要了巧克力塞进他手心。
——日跳,巧克力有毒,你不要吃啊。
——黄,飞机很危险!你的伞包呢?伞兵上天是为了跳下去的!
黄志雄剥开了巧克力的包装又迟迟不放进嘴里,巧克力被体温化软了,在他指尖留下棕褐色的痕迹。陈亦度疑惑地望着他:“老黄?老黄?”
想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需要用上全部的自制力,黄志雄把巧克力塞回包装,不自觉地捏紧双拳,全然忘记还握着陈亦度的手,力度大得能捏碎核桃,疼得陈亦度低低叫了一声,用另一只手去推他:“老黄!怎么了?”
突然之间那些声音就不见了,耳边只有陈亦度急促的呼吸声,可能是因为疼,也可能是因为焦急。黄志雄干涩地深呼吸几次:“没有——我没事。”
陈亦度轻轻把自己被捏红的手抽了出来,揉了揉又放回黄志雄手心里,神色如常:“你没有低血糖。我们两天没吃饭的时候也有,那时你都没有低血糖过。”
黄志雄再次闭上眼睛,这回连他都能觉出自己在打摆子,从骨到皮震颤得没完没了。类似的症状他在驻地边上的酒吧里见过:一个以酒为生的吉普赛老女人,每天早晨都抖得像马上就要碎成一地风化的残骸,喝掉至少两杯烈酒之后才长叹一声活过来。出于好奇他问过那女人的年纪,不过只有四十几岁——酒Jing把她摧毁了。带着陈亦度体温的毯子轻而暖地盖到他身上来,黄志雄动也不动地假寐,凭借本能知道陈亦度的视线仍然停驻在自己脸上,过了很久才终于睡着了。
飞机降落时的颠簸很猛,黄志雄从乱七八糟的梦里回过神来,挑挑眉毛,觉得驾驶舱里八成是个战斗机飞行员。陈亦度觑他的脸色好了许多,递过瓶水:“我得回趟家,”他拍拍自己西装口袋,黄志雄会意点头,陈亦度想想还是不放心,“你先找个酒店……算了,我先带你去我公寓,然后再回家,反正也顺路。”
陈亦度的公寓地段楼层房型都好,只是没什么人气,乍一看就是为了体现什么叫“高尚生活”而特意装修给人看的样板房。进门陈亦度先把钥匙撂给黄志雄一把,又在茶几下头翻出叠百元钞,自己拿了一半,剩下的塞进黄志雄兜里:“估计晚饭你得自己吃,附近有超市,觉得缺什么你就买——哦,先买个手机,”他在自己名片上潦草地写了个电话号码,“这是我私人号码,买完手机给我打电话。”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陈亦度显得游刃有余,迈着两条大长腿在屋子里一阵风似的刮过,十分钟之内就换了套衣服,临走之前站在门口朝黄志雄招手:“拜拜,我尽量早点回来。”
黄志雄独自站在光线明亮的宽敞客厅中央,耳边又响起窃窃低语。有人一再告诉他陈亦度早晚会厌倦他,厌倦这种rou体关系,也有人劝他趁早赶紧离开这里,免得日后自取其辱,还有人用诱惑的声气不停地重复一个字:酒。于是他转身,在厨房和餐厅之间看到了酒柜,然后走了过去。
陈亦度始终没有等到预料中的来电,他和家人吃了饭,聊了天,找了个空档把那块表交给了在国安局工作的二堂哥,手机还是没响。连老爷子都看出来他心不在焉,打趣他这是又不知被谁家闺女迷住了,陈亦度干脆落荒而逃。往锁孔里插钥匙的时候他还想着今天晚上好歹算是有张舒服的床可以睡,不用两个人挤得连翻身都不敢翻,然而刚开门就被酒气顶了一跟头,黄志雄醉倒在酒柜边的地板上,脚边倒了三四个酒瓶,手里还握着半空的最后一个。
他蹲在他身边,深深叹了口气。
第25章 戒酒不能靠搞搞搞,我们要相信科学
这是他第三次把黄志雄拖回床上去。他总疑心这人的骨头比别人的都硬,所以也就更沉重些,再加上屋里暖气开得热,从餐厅拖到卧室便折腾出一身汗。黄志雄由着他掇弄,四肢软瘫瘫地垂下来,眉头皱成一个结,呼吸之间是浓烈到极点的酒Jing味,陈亦度掴了几下他的脸也不见醒来的迹象,又叹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