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了摇手里的玉瓶,“全玉朝最好的药,你化作人形我才好给你上药啊。不然,涂你一只眼睛都不够啊!”
哼,谁稀罕?
她明眸一转,忽而语气就软了下来,“尤君,你看,我常年都是个病人,我最能理解病人的心情了,你听我的话,好吗?让我好好照顾你。”
我先前只道这厮真是嚣张,这时再细细联系着她的妆扮和话语,才料想到她就是华暄。
看来玉朝国终究待我不薄,公主的话,我还是该给个面子的。
幻化作人身的第一刻,我被她紧紧抱住。
伤口的疼痛,和无所适从的酥麻窜遍全身。她尽力伸长手臂将我环住,大概是想把我抱得再多一些,再紧一些,可偏偏又不敢太过用力。松开的那一刹,我看到了她微微泛红的眼圈。
我忍不住暗笑,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看到这样的小伤就想哭。
心,却像微风拂过龙潭,轻轻漾开波澜。
至此,我拥有了此生第一个朋友,她从不像其他王子公主那般畏惧我,我才能在几千年的孤寂中,拥有了十几年可贵的告别寂寞的岁月。
那时我才察觉,不是她没见过世面,而是我没见过世面。我久困在龙潭,所知的大千世界,都来自于她的口中。她讲人间的奇闻异事时,如数家珍,滔滔不绝,真是一点都不像个久居深宫的公主,倒像个茶寮酒肆里的说书先生。
我素来知道她聪明博学得很,却未料得她如此深谙治国的大智慧,兴许是历史话本看的不少,看出些了门道,玉朝国在她的治理下愈发繁盛,令所有人心悦诚服。
实现了心愿的她,应该很开心呀,即使…牺牲了我……可华暄啊,为何你每每轻抚珠子时,眉眼里永远深藏倦意和悲哀?
这般细细想来,华暄真是个狠心的人,对我狠心这一点,从初见时给我上药的样子就可以妥妥地看出。我故意使劲叫唤着痛,她却眼也不眨,手也不抖,还口口声声侮辱着我身为龙族的尊严,说我脆弱不堪。
当了皇帝后,她越发狠心了,幽禁兄长,连自己也不饶过,废寝忘食,日理万机,竟未曾留有半刻属于自己欢愉的时光。二十岁的华暄,再无言笑,她独自伫立在宫阙的最高点,再也没有半点当初肆意胡闹的影子。
那段时日,华暄指尖的温暖总是透过珠子,轻轻传来,成为我唯一能感受的温度。可有一次上朝,华暄竟然没有把安放在珠内的我带在身边。所以我不知道,那一日,她正式昭告退位给她悉心栽培的侄儿弥昌。我也不知道,那一日,她的话音尚在大殿里回响,人却虚弱地倒在了冰冷的龙椅上,再也未能醒来。
宫人只当我是一颗皇上极其喜爱的珠子,将我伴着华暄葬入皇陵。那是于我而言,如恍然如残梦,我被塞进华暄冰冷而僵硬的手里,而她,静静躺在灵柩里,一动不动,没有半分生机。
我听到皇陵里的哭声嘈杂,如一层层巨浪反反复复将我袭卷。我看到臣子们俯在长长的白玉石阶上抽泣,似虾兵般弓着身体,又像筛米一样哆哆嗦嗦。
“皇上本就龙体虚羸,六岁那年就险些夭折,幸而老天爷不舍得玉朝国错失一位明君。然皇上日日Cao劳过度,如此年轻就……”
最后走的是玉朝国的宰相,他在皇陵前泣不成声,哭至昏厥,被宫人们抬走。喧嚣渐远,皇陵将要陷入永世寂静。
封藏我的珠子忽然碎成粉末——我从未奢望过我能痊愈,却竟得以重生。
然而华暄她……她总是闪耀着狡黠光芒的那双眼睛,再也不会睁开。她嘴角的弧度却微微上翘,仿佛终于遂了一桩心愿。
那一刻,撕心裂肺的痛苦如狂澜般将我吞没,甚至比为了帮华暄而逆天命遭天谴时,还要难受数千倍。我的手不住颤抖,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我尚未思索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华暄的身体却已化作细碎的星光,然后,这个人,再也无迹可寻。灵柩上空飘然而落的,是我当年另赠予她的龙须与龙鳞。
看着可笑的死结和可笑的字迹,我的心间,一片萧条。
我眼前不断浮现起华暄抚摸珠子时黯然神伤的模样,她一定隐瞒了我太多太多。可是几百年来,我四处觅她,多番打探,却一无所获。我必须要找司命星君问一问,而今在位的星君名叫折臾,年纪虽然不大,能力却远超上一任星君,勘星的天赋甚至比他那个被誉为“天界奇才”的祖父更胜一筹。通晓天地秘辛的他,一定会知道华暄的下落。
可恨的是,这家伙却始终无可奉告,他一再冷冰冰地强调,这世间已经没有华暄这个人了。我只好退而求其次,不甘心地追问他,当年华暄逝去的实情。
他面无波澜执起一颗黑子将自己白子的退路狠狠堵死,冠冕堂皇地回应:“有些人注定只能陪你走一段路,斯人已逝,你又何必苦苦纠结。”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耽美!还请各位大大轻拍。(づ ̄ 3 ̄)づ
第2章 醉后却知姻缘错,醒时未解情意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