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霄面前摆开一堆杂物,正在动手做一个东西,从雏形上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一盏孔明灯。
听见脚步声,步霄抬眸看见鱼薇在门外,歪头冲她笑起来,声音轻佻:“可算来个心灵手巧的,进来帮我个忙呗。”
这天,她没有跟他学下棋,而是跟着步霄在老爷子的监督下,一起做了个大大的孔明灯,做好之后,步老爷子说得在上面写上大家的心愿,每个人都写。
鱼薇一时间觉得挺好玩的,没想到步爷爷还这么浪漫,有颗“少女心”,大家写了一圈,又送回房里,步爷爷问起鱼薇要写什么,鱼薇想了想,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汁,怕字写丑了,先在毛边纸上练手,用心写了一行。
步霄刚开了窗户,双肘抵在窗棂上边抽烟边看雪,见她写字心里好奇,指间拈着香烟凑过来看,只见鱼薇站在灯影里,纤细的手腕下落上一行娟秀、柔美的字迹,从笔梢一个字一个字跃出来,像是吹口气便尽数能活起来一样,灵气四溢。
她字小,写得极其诚心:“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步霄蹙着眉,浅笑地看着她这一行字,又把烟叼回唇边,心想着这明明是一句烂大街的俗话,为什么此刻他心下默念了几遍,竟然意外的温柔而深情,兴许是这小屁孩儿盯着这行字的眼神太执着、太毕恭毕敬,兴许是她一手毛笔字写得太漂亮、清秀,衬得这句话格外雅致脱俗。
等到晚饭后,一家人来院子里看放孔明灯,雪还在下,小了一些,临放之前,步霄才拿出笔,在最中央的空白处写了两个字。
鱼薇当时看见的时候,实在不解其意,因为步霄只龙飞凤舞地写了两个大字:“你好”。
“老四你问谁好呢,你这个神经病!”姚素娟穿了一身红色大衣,攀着樊清的手臂,站在回廊的屋檐底下骂他。
步霄不以为然,挑挑眉说道:“问天上住的人和神仙们好啊,今儿不是圣诞节么?”
姚素娟接道:“怎么,那还得是外国的神仙啊?你问问玉皇大帝他过不过圣诞节……”
一家人都哈哈笑起来,鱼薇也抿唇笑了,却看见步霄把孔明灯放飞时是笑着的,但继而神情越发认真,并没有笑,盯着那盏灯看了很久。
橘黄色的光在纷纷扬扬的雪片里,缓缓升空,向着漆黑无垠、却洒下雪白的天幕里飘去,给天上带去人间的问候和心愿。
直到看不见那盏灯了,鱼薇才继续注视着大雪里步霄的背影,只见他也看见孔明灯飘远了,正好双手插兜转过身,隔着纷纷雪幕,他垂下眼帘,忽然下一秒抬头,竟然也望向自己。
他因为要放灯,独自站在大雪里,乌黑而略长的发间落了一层浅白,眼睛依旧很黑很亮,分明的卧蚕,飞扬的眼梢,看得她心跳加快。
鱼薇站在廊檐下,跟他对视了好一会儿,直到步霄眯起眼,对她笑得很坏很坏,她知道他发现自己偷看他了,于是飞快地把视线移开。
是不是对视时先移开目光的那个人心里都藏着比另一个人更多的感情,所以才会怕被发现,不敢望下去呢?
这天,直到临别,鱼薇还是没能把围巾送出去。她想着没事,下次,等下次,下个周末她一定铁了心把围巾给他。
可没成想,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在今年的最后一天来到步家时,他却不在。
星期六中午放了学,照样还是姚素娟来接孩子们,鱼薇一上车,车只开出去不远,姚素娟就兴冲冲地提起今天家里肯定清静,老四不在家了,鱼薇听着她兴高采烈的下一句,不禁心里沉顿顿地被砸了一下。
“他晚上相亲去!”姚素娟眉飞色舞地念叨起给步霄介绍的那个女孩的样貌和家室:“年龄比他小个不到三岁,又是公务员,女孩子还是安稳点好,老四那人已经不着调了,得找个能栓得住他的,他这次竟然愿意去,兴许是看照片特别满意。”
鱼薇一时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东西忽然被抽走了,呼吸都不畅顺,眼睛茫然地朝车外看去时,满眼灰蒙蒙的,什么颜色都没了。
一下午,她像是散了线的人偶,怔怔对着卷子,木然地做题,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坐在饭桌上了,可他的卧室是空的,平常教她下棋的阳台是空的,走廊上是空的,现在就连她对面的那把椅子,也是空的。
他去相亲了,一想到这个鱼薇就难受。他兴许不会等她,不对,他心里根本就没有她,何谈等她。
虽然没吃几口饭,但喉咙堵塞得难以忍受,她深呼吸了几下,只想吐,于是脸色惨白地把碗筷搁下了。
步家人看见这一幕都隐隐担忧,步爷爷更是问她是不是胃不舒服,临走时给她揣上好多胃药,姚素娟看见鱼薇身体不好过,特别心急,看她把碗放下就赶紧收拾东西,开车送她回去。
姚素娟前脚带着鱼薇开车离开,后脚院子里就再次响起轿车进院、熄火的声音。
樊清坐在沙发上织毛衣,这会儿听见声音觉得纳闷,一抬头,看见步霄从门里进来,穿着黑色的呢大衣,脸上笑嘻嘻的,迈着长腿晃悠悠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