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陆晚云犹豫了。她不知道要怎么教一个听不见的人说中文。虽然她接受过非常系统的播音训练,第一步就是科学地学习每个声母韵母的发声方式,但这部分对于她和她的同学来说都太简单了,根本没有人拿它当一回事儿。
平时听起来无比自然的每一个字都是如何变成声音的,她早已经完全忘了。而她的世界里充满了声音,那仿佛是她接触整个世界的一个媒介,什么心情要听什么曲子,就像什么温度穿什么衣服一样理所当然。
大概是看出陆晚云的为难,蒋一澈冲她举起了玻璃杯,似乎要打破尴尬。
清真的饭店里没有酒,他们杯里装的都是水,但她还是拿起杯子,轻轻地跟他碰了一下。两只薄薄的杯子发出“叮”的一声,脆脆的,好听极了。
她放下杯子,想了想,拿起手机咬着嘴唇打字问:“现在我说的话,你是不是能看懂很多?”
他点点头,“最近比较空,一直有在自学。其实是你说话会配合很多表情动作,比较好猜。但是其他人的话,中文的发音和口型我不熟,还是很难懂。”
她有点心酸,却也只能对他鼓励地一笑。
她又小心翼翼地问:“不如你教我手语吧?”
蒋一澈看到她这行字以后愣了愣。
他沉默地思考了很久,缓缓地摇了摇头。
“每个国家的手语不一样。我会的,是美国的。很多内容跟英语有关。”
陆晚云没有想到这一点,意外地“啊”了一声。
她闷头下去喝了一口水。
像是要安慰她一样,蒋一澈又打了一句话:“你不用为了我学手语。”
她抬起头来,对上他平静清澈的目光。
她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不会长厢厮守,不需要做无谓的承诺和付出。
过去的不到四十八小时太过浓烈,她几乎忘了这是一段注定不会有结局的感情,他们只是两个无法保持理智的人,在特殊时期给自己的心放了一个假。
“那你也不用为了我学中文。”她轻声地说,一边说,一边再一次探身抓住了他的手,“现在这样也很好。”
蒋一澈会心地点点头,翻转了手腕,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紧紧地牵住摩挲着。
他用另一只手在手机上点了点,清了一下嗓子,抬眼看了看她,目光回到手机上,轻声缓慢地开始念:“The Blue Mosque was structed between 1609 and 1616 during the rule of Ahmed……”(蓝色清真寺于1609年至1616年间在苏丹阿哈姆德统治下建成……)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极为低沉圆润,又好像被午后的阳光镀了一层金,格外的华丽优雅。
她知道她已经失去了理智,连听一段最普通不过的旅游景点介绍都能听到面红耳赤,心chao澎湃。
两个人吃完饭进到蓝色清真寺里以后,陆晚云又要求蒋一澈念了一边刚才的介绍词。
她其实听懂得不多,但是她喜欢趴在他肩头听他说话。她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但是又知道他肯定不会生气,所以就仗着他脾气好欺负他。
清真寺的内部有好几个穹顶,所有的顶上都布满了繁复优美的金色花样,阳光透过几十个拱形窗户洒进来,被彩色玻璃染成缤纷的颜色。建筑的正中是硕大的圆形金属灯架,上面点着无数根蜡烛,星星点点的烛光正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清真寺中间的大片地毯上跪着许多来做祷告的人,他们朝着麦加的方向深深地拜下去,口中念念有词,低低的祈祷声虔诚而圣洁。
陆晚云忽然觉得自己应该信点什么宗教比较好,这样她祈祷这场梦进行得慢一点的时候,才会有上帝听见她的心声。
他们在清真寺外面又逛了一会儿,蒋一澈给她念清真寺的建筑结构特色介绍,她照样没怎么听懂,照样听得无比愉快。
从蓝色清真寺出来,他们又去了对面的圣索菲亚大教堂。这回蒋一澈在入口的地方就给她借了一个中文的讲解器,认真替她把耳机塞好。
“这座教堂已经一千五百年,是很少有的教堂改建清真寺,现在汇集了基督教堂和清真寺的元素,世界范围内都很少见,有很多故事,你还是好好听一听。”他正色写道。
“好好。”陆晚云乖巧地点头。
圣索菲亚大教堂里有几十个讲解点,她十分认真地把每一个都听下来了,仔细地看了每一处壁画,每一个苏丹的签名,每一扇彩色玻璃的窗户,一直待到景点关门。
☆、12-陆晚云-5
他们去了一家景色极好的餐厅吃晚饭,陆晚云面对着远处藏蓝色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和穿梭在欧亚大陆之间的轮船,背对着的则是圣索菲亚和蓝色清真寺的高大穹顶,她停不下来地前看后看,将头伸到窗外感受带着海洋气息的阵阵冷风,简直头晕目眩。
蒋一澈给陆晚云点了嫩羊肩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