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啊,我们也是命苦啊。这个岁数了,上有老下有小。披星戴月的来来去去,这么点儿钱都拿不到手。”说着她货真价实地擦着眼泪儿抹上了大鼻涕:“我也不乐意抛头露面,跟你这儿泼妇骂街。可是我实在是想领工钱啊。我的老板啊。你就可怜可怜我这半大老婆子吧。”说到这儿,这姐姐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老天爷就这么不长眼啊。我要是生在你们家,我也是个念书的料。可是生在这么个穷地方儿,就不供女孩儿读书。从起根儿断了我的前程。我又有什么法子呢?”哭着骂着,她当场就擂了胸脯子:“哎哟……我的命怎么就这么不好,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吴祈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蹲下身子,认真地端详这个满脸高原红色的大姐,也许四十岁?也许五十?岁月无情,她满脸褶子,显然是老了。跟电视上和自己妈一辈儿的赵雅芝大姨儿比起来,简直两辈儿人。
赵雅芝大概这会儿正坐豪宅里喝咖啡呢吧?
这大姐凛冽寒风里,居然就这样坐在马路牙子上,哭得有板有眼跟唱大戏一样,丝毫不避讳围观群众好事的目光,咣咣地拍着胸口,毫无形象地嚎得嘴岔子都裂到了腮帮子上,更别提她臃肿肥胖的身子,这会儿扭得像一只过电的狗熊。
要多寒蠢,有多寒蠢。
吴祈宁愣愣地看着她的样子,甚至有几秒脑补出来这大姐少女时代的周正眉眼儿。那时候她应该也是个羞涩的女孩儿吧?被日子就生生挤兑成了这样儿。
看看她,再想想乔娜。
吴祈宁深信:人跟人生而不平等。
老天爷,他从头儿就不是公平的。
吴祈宁叹了口气,她抬眼看了看李方林。李方林默默地往后挪了挪身子,让前排的妇女挡住自己。
吴祈宁点了点头:爷们儿,你就这点儿担当。
她慢慢的递给了当头这位大姐一沓子手帕纸,说:“您先擦擦。”
那大姐气呼呼地扯了过来:“还钱!说别的都没用!”
吴祈宁再看了看李方林,想了想,终于递给了这大姐第二张纸:“大姐,您看看,我已经还了你们老板一部分了。这是汇款单,白纸黑字儿的。虽然没还够数儿,但是好歹也给了三分之一。我嘱咐他,先把这钱给你们发了工资。怎么?他没给您?”
哭天抢地的大姐,顿时住了口,她把汇款单抢过来,觑着眼,仔细地看着。
她不知道吴祈宁欠李方林多少钱?她也不知道这一小笔回款不到欠款数字的一半儿。但是这个大姐看得懂,这个数字,刚刚够给她们发工钱。
那不是人的就不是这个浓眉大眼的女老板了!
看着看着,她就抬起了头,扒拉扒拉屁股爬起来,三步并两步地冲到李方林前头,一把把汇款单扔到了他脸上,一口浓痰啐了过去:“王八蛋!有钱不给?白使唤老娘来给你卖命?错了你的主意!”
有带头儿姐姐这一调转枪口,其余老娘们也纷纷转移了斗争对象。
几个人纷纷围住了李方林吵吵嚷嚷,有泼辣的就已经下手指甲挠了。
吴祈宁蹲久了,觉得腿有点儿麻,她扶了扶地面儿,慢慢地站了起来,无声地退回了灵周科技工厂大门里。
外面儿几个老娘们揪着李方林大口儿地啐着,远处的警车看形势有变,也慢慢地鸣着警灯仿佛往这边儿靠了过来。
吴祈宁心里很是凉薄,她嘱咐保安大哥,“关门吧。由着他们打。咱管不着。”她回头斜斜地看了李方林一眼:“有的人啊,不是可怜。活该。”
就在这时,就听耳边儿“哗啦”一声巨响,不知道什么尖锐的东西四散迸飞。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她的额角,凉凉地擦过,刀刃过颈一样死里逃生的触感。
身边儿的人都在喊叫着躲避,场面一时非常混乱。
吴祈宁回头一看,原来李方林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来一砖头,狠狠地砸在了保安室的玻璃上。玻璃碴飞溅,现场狼藉,有保安脸上已经挂了彩。
这才觉的脑门儿上火辣辣地疼,有什么黏糊糊地ye体流了下来。吴祈宁伸手擦了擦,是血。
她最近很是缺血,猛不丁看到手上黏腻红稠的东西,腿一下子就软了,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口子好像挺大,鲜血迅速地淌了下来,糊住了她的眼睛,酱红色的视野里,吴祈宁努力地去找不远处的巡逻车,希望好歹有个人过来看看。但是,她看到的,只是渐行渐近的巡逻车灯,忽闪忽闪地,离她越来越远,淡定地离开了她的视线。
也不知道怎么的,吴祈宁就想起来,越南排华最热闹的时候,那些坏种打砸抢中国人的时候,越南警察冷漠的样子。
她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就那么捂着脑袋坐在地上,突然“呵呵……呵呵……”地笑了出来,好像想到了什么极好玩的事情。
她身边的人都傻了,就这么看着她一直笑,一直笑,一直笑到了整个人都趴在地上……
李方林毕竟没什么城府,一时血气之勇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