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越南雨季的晚上,她看着他端着一杯酒蜷着腿坐在宿舍的飘窗边儿,闷闷地看着院子里吹折纷乱的垂水花枝。盛年的眼睛漆黑漆黑的,眨也不眨。仿佛总有一点点儿孩子气的惊惧。
看着那样的盛年,吴祈宁偶尔会冒出来个古怪念头:没准儿他的种种蛮横,心机智巧也是强撑的吧?
肯定是。
那样的盛年看起来孤单又无助。
吴祈宁现在自己当一方诸侯,也是这样的,身边的人这么多,能帮上她的有几个?爬到一定的位置上,谁不是孤单又无助的?
所以吴祈宁和他们几个人处得时间长了,她觉得其实盛年跟刘熙才是最搭的,和相貌无关。一个心底深处住着一个害怕的孩子,一个永远本色出演着姐姐和母亲。
但是这话是不能这么说给宝姐的。毕竟人家俩人是睡一炕头儿的交情,疏不间亲,她说什么都是白费。
谁规定盛总不能换换口味儿?或者心底的儿童长大成人?
闺蜜也要讲分寸的。
自恃占理就去逆耳忠言的都是傻蛋。第一,你的占理可能只是自以为是。其二,把人家说毛了那才叫彻头彻尾的于事无补。
撂下来电话,吴祈宁揉揉眉心,回头想想天天跟着林月娥研究进项税的刘熙,昨儿忙忙叨叨的还要考个会计证儿,一副职场Jing英的样子。
那叫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励志得一塌糊涂的。
吴祈宁心说盛年果然是祸水一枚,谁挨着他,谁不长进。
这一天的工作情况很顺利,李文蔚心情显然也是很好,她在车间擦着汗珠子拍着胸脯儿说:“宁总,不是我跟你吹,这要是能配上进度条儿的话,咱们已经完成百分之八十五以上了。我去,瞎子磨刀----这就快了。我还以为我这辈子这订单都弄不完了呢。”
吴祈宁笑得如释重负,回头交代刘熙:“抓住这厮,敲钉转脚,把百分之八十五划拉一下儿,跟詹爷爷联系联系,如果可以咱先租船订舱,能走的先走。”
刘熙说:“不着急吧。再过几天,多攒几个货柜,一块儿报关不好吗?省得詹爷爷那边儿今天提一个,明天提一个也是麻烦。”
吴祈宁苦笑一声:“听我的,能走的先走。准没错儿!”
刘熙想了想,恍然大悟,倒吸一口凉气,扭头订货柜去了。
看着这位姐姐的背影儿,吴祈宁不由得慨叹:我们刘熙姐姐的手段又比跟着盛年的时候利索了好多。
快下班儿的时候,祁连制药的李工给吴祈宁一电话过来:“可以让你们家的小伙子撤了。巡视组看见了。效果达到。”
吴祈宁眼珠一转决定装傻:“效果达到了,您给我结账吧?这耍猴儿还得给个桃儿呢,我们这生旦净末丑跟您门口儿撂地儿也好几天了,您怎么也得赏个仨俩的不是。”
李工冷冷地嗤笑:“滚!人家撂地儿是给主家当欢喜虫儿,你们这是诚心给国家添堵添乱。这破坏市容,破坏稳定的,我不追究你们就是开恩了。你翻阅一下儿共和国历史,咱们什么时候允许这么表达人民内部矛盾了?还给你们脸了,要不是我拦着,你们早给逮走了。哎,现在要驱赶他们抓几个带头儿的也就是我一句话的事儿你信不信?”
吴祈宁凭空打了个哆嗦,知道李工所言不虚。可她不能就这么放弃,还有那么多张吃饭的嘴呢。
吴祈宁做了个深呼吸,一狠心把脸摘下来挂在裤腰上,憨皮赖脸地接着跟李工磨牙:“李工,别介啊。您是我的亲爸爸,活祖宗!您既然都给我们脸了,就更不能卸磨杀驴,念完经打和尚了啊。我们这些日子唱念做打,说学逗唱地不就是为了货款吗?都是良民,为了口饭吃,是吧?都干了活儿了,要个工钱而已,没有大的企图。就您说的,小钱儿。苦争苦熬的一帮老姐姐,三四个月工钱还不到一万块呢。都是老实巴交地劳动人民、工人阶级。论理咱国家都是人家工人阶级为领导的呢。您高高手,就把我们放了吧,我们这些日子赤胆忠心地为您效力,您哪儿能这么白使唤傻柱子,说翻脸就翻脸的?”
李工“啧”了一声:“甭跟我提工人阶级。老实干活儿的是工人阶级,来找我闹事儿的连人民群众都不算。我说你不懂事儿是吧?小吴,不是我说你,做买卖,你也许有点儿手段。看大局,你还差得远啊。咱得讲政治啊。不信啊,你等着,咱们滨海啊……这说话就要变天了。时移世易,你那点儿钱算个屁啊?在我们眼里那都不叫事儿。到时候更大的单子给你,就在眼前了。吴总啊,你就等着发大财吧……”说到这儿,李工笑了笑,仿佛别有深意:“苟富贵,勿相忘啊我的吴总。”
吴祈宁凭空打了个寒颤,趋炎附势地敬陪干笑少许:“好好好,我们也盼着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呢。不过这年头儿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您看能接济最好还是赶紧接济点儿,我们这……”
李工可以想见地在电话那边皱了眉头:“我说你这个同志,你怎么这么啰嗦啊,到时候一分钱也少不了你的。等着吧!”
“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