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慢慢出现明显的嘲讽神色,随后便是一似怀念和微妙的愤恨。她吞下口中的食物,然后才慢慢开口:“他已经离开了很多年了。”
我安静地听着。
“你刚刚看见我在门口跟人接吻?”
我点点头。
“那不是我的男朋友,是我的客人。”
虽然方才在车中,我已经隐隐猜到了这样的事情,此刻经由她的口直接说出来,却还是有些反应不及。
“我妈妈,从我十二岁开始就让我接客。”
我的手一抖,餐刀在盘子中划出犀利刺耳的声音。
“很不可思议吗?我十六岁,她又让我勾引一个人。”她耸了耸肩,面上一幅无所谓的表情,看了我一眼,然后抿了一口手边的红酒,涂了黑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上的红色唇印,带出一丝色|情的味道,她沉入了自己的回忆当中,眸中光芒沉了下去,“这个人太好骗了。我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我装纯,他居然也信,还赞美说我有种东方女性的美。”
手中的红酒杯突然一滑,杯脚磕在桌沿,有几滴红酒激荡出来,落在我的袖子上。
我不动声色地拿起纸巾,摁在了袖子上,红色的ye体顿时沁透了雪白的纸巾。
芬妮丝毫没有注意我这边的情况,已经陷入了回忆中:“一年的时间,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没想到他变成有钱人之后却彻底忘了我这个灰姑娘。哦不,“她神色蓦地一变,鲜红的唇勾出无比讽刺的笑意,”我还不够格说是灰姑娘,毕竟我只是个十二岁就开始接客的ji|女而已。”
我摁在右手上的左手在桌下将自己的手腕扣的紧紧的:“他怎么就变成了有钱人?”我顿了顿,瞪大了眼睛开玩笑道:“难道他中了奖不成?”
芬妮冷哼一声,鄙夷之情显而易见:“有个有钱的爹也算是上辈子中了奖了。”
我哑然无语,许久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后来找过他吗。”
她斜眼看我:“找什么找?都是我自己作孽送的消息让人把他找回去,我还以为他会念旧情,回来娶我,谁知道人家转头就忘了我?”
——都是我自己作孽送的消息让人把他找回去。
“那你……你怎么知道该让谁找他回去?”
这话的打探和窥秘意味太过明显,她突然抬头,眯起眼看着我。我只是耸耸肩,低头继续吃东西,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理直气壮道:“小孩子好奇心都是这么重,但是我是个绅士,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
她突然轻笑一声,伸手过来就要揉我的头发,我刹那往后一躲:“你别弄乱了我的发型!”
芬妮听见我这话,显然放下了所有的怀疑,笑话我道:“小男孩。”
“我还有四岁就成年了!”
“那你现在也只是个小男孩而已。你还挺可爱的,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很亲切……跟他有点像。跟你说这些,其实也无所谓吧……”
我瞥她一眼,再不反驳。
“……我去中国玩的时候,见过他父亲,他们俩长得太像了。”
其实二十年的时间下来,什么都没变。
只是二十年前的我,什么都没看清。
我不再说话,她仍旧在絮絮叨叨说着,似乎想把这二十年来都没有说过的话倒出来一般,我却再也听不进去。我迅速地将盘中的食物塞进腹中,随后起身猛地站了起来,往外大步走了去,身后芬妮的呼喊被远远抛在身后。
我居然从来不曾怀疑。
顾家虽然是黑道世家,却只是盘亘在东南亚而已,它的爪牙远远还不能触及欧洲,信息网更不可能覆盖到这个岛国。我的生母辛辛苦苦跑到英国生下我,想必也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呆在顾家信息网百密一疏的地方,由两个慈善的老人领养我,就这样平凡一生。
而让我的整个人生都逆转的,却是我曾经最重视的人之一。我却到前世生命已尽才知道,这个人的笑容是假的、这个人的任性是假的、她向我讨要的宠爱是假的,向我展示的一切全部都是假的。
我曾以为她的单亲母亲坚强而独立,却到现在才知道,这也是假的。
到头来,唯一是真的的东西,却是医院那张薄薄的DNA血缘证明,是这个我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枷锁。
从头到尾被骗的团团转、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我,当真不啻为一个笑话。
第十章
容家的私人飞机第二日起飞,我在飞机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却已经在回容家的车上了。
容世卿坐在我旁边,手中拿着一本财经杂志正在看。面上的线条虽然利落,此时看上去却并不柔和。
我坐了起来,身上的毯子滑落到腿上。顺着他的视线,我看到了他拿在手中正在看的那文章配图。
后槽牙不自觉就有些咬紧。
我此刻无比痛恨于这具躯体良好的视力,即使中间几乎隔了一米的距离,我却仍然能够清晰无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