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衣低头抚摸着手中的暖炉,“爵爷,我来祠堂是想跟我娘和妹妹说几句话,你若无事,就给我留片清静地儿吧。”
江烨悲怆的笑了笑,大雪斜飞过来,在他清矍的脸上挂了一层白霜。江采衣的侧脸有着和翠秀一样柔和而恬淡的弧度,她的睫毛上落了霜雪,紧紧盯着那片松林Yin暗的转角,半点目光也不分给他。
“囡囡,你怨我么?”
“……”
“瞧我问的。你怎么会不怨呢?就连我自己,也怨着我自己,”江烨看着江采衣在橘色炭火里模糊的容颜,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囡囡,我老了,也错了。我知道这些话你不爱听,可我只是想告诉你……爹爹这段时日,实在是,悔不当初。”
“你如今已经是皇后娘娘,一旦走出这座江府,想必是再也不愿意再回来了。爹爹能再看一看你的时间,也只有今天晚上而已了。”
江采衣依旧沉默着,目光闪动。雪云遮住了月光,祠堂台阶前黑暗一片,只有火盆里的一点点橘色光彩蓬出淡淡光晕,她和江烨都没有感觉到半丝的暖意。
江烨的胸口热chao汹涌,双手都在棉袍里面微微的发起抖来。这个女儿冷的像是冰结成的雪人,似乎只要用指尖碰一碰,就会化成夜里崩散的雪花。她明日就要出嫁了,十里红妆,万人仰慕,她从此就是北周天子的妻,而不再是他的女儿。
茗儿关在宫里,这辈子算是废了,他曾寄予希望的儿子也没能保住。如今,他膝下已经空无一人,除了江采衣。他这一辈子汲汲钻营,连气都顾不上喘一口。可事到如今,他才知道自己丢掉了多么珍贵的东西:妻子、女儿,无一不是人这辈子最最要紧的,可他却全部丢了个干净。
江烨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左奔右突。他酸楚的快要滴下泪来……他觉得对不住女儿。
他让他的女儿一出生就没有父亲照拂;他让他的女儿成长艰难,年纪轻轻就没有了亲娘;他让他的女儿孤苦无依的在宋依颜手下讨生活,连唯一的妹妹也没能保住。他给他的女儿心头剜下了一记又一记尖锐血淋的痕迹,就连出嫁,他都只能留给女儿一座冷冰冰的江府,而不是温暖的母家。
这是翠秀的女儿啊!他做错了这么多,这么多!而如今,他只能在翠秀的女儿面前小心翼翼,贪婪的寻找一点温情的痕迹,只能仔细看着,指望把从前没有看过的份都补上来。
江烨艰涩的开口,“囡囡,爹爹知道你最喜欢呆在祠堂……今晚,你就不要赶爹爹,让我陪你坐一会儿罢。”
江采衣伸出手接了一片薄薄的雪花,揉在指尖,不一会儿就成水滴下去。她看着面前的松林,轻轻细细的笑了一声,听得江烨如同刀斧绞肺。
“爵爷,”江采衣淡淡的仰头,“我并没有喜欢呆在祠堂。”
江烨身子震了震,惊愕的看着江采衣,“可是,你以前寻着空就要来祠堂的,经常一坐就是一整天……”
“我喜欢的不是祠堂,”江采衣笑了笑,“祠堂外的这片松林像一堵墙,我只是喜欢呆在拐角处罢了。”
“你从来都不曾了解过我呢,爵爷,”江采衣轻轻扯了扯嘴唇,“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呆在拐角处么?”
雪花北风卷着钻进了脖子,一阵彻骨的凉意,江烨僵着身子看着女儿冷冷的身影,一语不发。
“你自然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小时候在旭阳老家,总是淘气跑出去玩,娘亲就总是坐在巷弄的拐角处等我。我玩的野了,一拐过转角就能看到娘亲守在那里,又气又急的张望……那时候我还怪娘亲管的严呢,可是长大以后,无论转过多少拐角,都不会再有娘亲的责怪了。”
“我和娘刚来京城时,你眼里心里都是宋依颜和江采茗,从不搭理我们母女。娘日子过得苦,却还总想着法儿的逗我开心。我在都司府里被人看不起,总是一个人悄悄的哭泣,溜着墙角走,怕被看到了丢人。那时候,娘亲就总是躲在拐角,突然跳出来递给我一串糖葫芦,或者是草扎的蚱蜢,我一吃吓就会忘了哭。”
“后来娘亲没了,我只剩下玉儿。我每次出门,玉儿都会坐在拐角的大柳树下等我,一等就是一天。有次外面下雨,我给淋成了落汤鸡,院子里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玉儿撑着伞靠在树边,见到我回家就举着伞扑过来……”
江烨咬着牙,鼻头发酸,江采衣含泪苦涩的笑着,笑的他心如刀割。
“所以,我特别喜欢呆在转角的地方,那里有我的娘亲,我的妹妹。我喜欢一拐弯就能看到娘亲的身影,能看到玉儿张望的样子,我喜欢慢慢的绕过转角,看着她们一点一点出现。后来她们都不在了,我就只能自己绕着弯走,走到尽头也是空落落的,半个人影也不见。”
“爵爷,你看,”江采衣抬起手指着黑幽幽的松林,“拐过这片松林,就是通往江府偏门的小道,小道很短,可是于我而言,走起来比一辈子还长。”
因为拐角那头是空的,没有人会等待她。她思念的,她深爱的,都已经渺然无踪。曾经的拐角处走起来温暖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