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着,乌黑流水般泻下来,漆黑的眼深若三千弱水,直直凝视着他。
沉络漫不经心,烛火流金,苍天尽碧,他斜靠在窗棂上,宛如盛放的艳红火焰,任何人都碰触不得。
这时候周福全正好端上了养身的茶汤,“皇上,这几日您一直睡不好,用些参茶吧……”
皇帝细长的指头捏起茶盏盖,里面是清澈淡黄的汤水,沉络毫无兴趣,厌仄勾起杏仁参汤茶盏子,将那香浓的汤汁全泼进青牙倭尊口洗里,案上的御膳更是一口都没有动过。
周福全见了,心疼的直抹眼泪,砰咚跪下,“陛下!您可要千万保重龙体啊!几天几宿的不睡,膳也不用,这样下去,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
沉络冷冷瞪他一眼,“嚎什么嚎,朕死不了,滚!”
周福全再也不敢冒死劝谏,赶紧领着侍膳的小太监收拾好满桌完好的御膳,却行退下。
苏倾容微淡挑了挑嘴角,低着头,乌亮的黑色发丝柔软的覆盖着雪白而优美的颈项,那双在烛火中带着琉璃色的眼睛温柔的看着北周年轻的天子。
皇帝眼里带着寂寥的味道,却仿佛被漫天的清冷压下。外面,宸妃日日来请安,和皇帝只隔着不到百米的距离,人就在触目可及的地方,可沉络却一眼也不往窗外看。
远处细雨绵绵中,伫立着一栋朦胧白雾中的千层鼓楼,鼓楼上燃着灯笼,在雨雾里透着光。
苏倾容走去沉络身边,层染的菩提叶青缎软软拂在脚面上,湖水色的驼绒地毯洗净了所有声响。他伸过手来,轻柔挽起皇帝满把乌檀木般漆黑的长发,然后,把他的面颊轻轻按在肩膀上。
沉络额头抵着苏倾容的颈边,手指紧紧抓住了他的肩。苏倾容肩周处被他抓的隐隐一阵狠疼,然而他只是微微皱眉,却没有避开,任皇帝抓着。年轻的天子闭上了睫毛,连吐息都泛着寒凉。
江采衣……
日日的念着,每念一次,就会更恨上一分。那个绣囊,那缕银发是他心里的病,每根银丝都像又细又利的刀,割得他犯血。
江采衣……她刚刚入宫的时候,他早就知道她满口的情意全是假的。可那时候不计较,现在却忘不掉。心里那样喜欢,到这个份上,只恨不得她从头到尾都做得最好,恨不得她从一开始,就是全心全意。
苏倾容伸出手去,手指滑过年轻皇帝的耳畔,掠过顺滑的发丝,最后压在沉络的背脊上,犹如一个隐约的拥抱。
这个绝代美貌的年青人,曾经只是个孩子。刚刚从萧华宫接出来的时候,粗衣蓬发,食不果腹,然而丝毫不掩天香国色,圣君之质。
这个孩子刚刚接来身边时,眼睛总是沉沉的抿着,细细手指握在掌心,眸底倒映着萧华宫外三千尺深水梨花,冰冷刻骨。
然后,他一点一点领他上龙座,一步一步带他临天下,将一个六尺之孤,带到如今这般模样。
沉络很小的时候,曾经问过一次自己的父皇——昭和帝的事情,问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问了。他曾带着他,于城门上火轰瓦剌军,将他的父皇烧成了飞灰。那一刻,是小小的天子亲口下令,杀掉了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这个决定是正确的,然而,却没有人知道,那把火是不是把他心头最后的一点人情也烧成了灰。
……再后来,他不是没有察觉到美丽少年深深的倾慕,但他知道自己不回应,沉络不会勉强,于是一盆雪水浇寒了他的依恋。
这个美丽的孩子长大了,成就一代帝王,骨子里却是偏激的爱和恨。不是被他放在心头的人,不会被他逼上这两极。他有什么,就一定要捏的死紧,定要那人每一丝每一豪都握在掌中,片刻不能偏离。
苏倾容微微一笑,捏起桌上画盏斟茶,蹙眉忍着肩上越发尖锐的痛楚,静静空气中只有茶水流泻的声响。
他只问他,“络儿,外头跪着的那个丫头,你喜欢么?”
沉络一手抵着额头,五根白皙手指都插在额头的长发里,闭着长长的睫毛,冷笑,“喜欢。然后呢?”
“……没有然后。”
茶在幽凉的空气里泛着白雾。
既然喜欢,就没有然后了。
她做错了事,伤害了你,你就可以不喜欢了么?
……这就是情。可改死生轮回,可动四肢百骸,只能孤注一掷。其中的酸甜苦辣,各种滋味,这个他亲手带大的孩子,如今也必须一味一味,亲口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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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宝林这回是活不成喽。”
周福全出了帐子,一边将皇帝的口谕递下去,一边啧啧摇头。扭头看向细雨里面石头人儿一样默默等待的宸妃,老太监心里直叹气儿——这丫头,真真是皇上的心尖子。不过就是被奚落了个一两句,瞧把皇上心疼的,简直恨不得当场捏死徐宝林和曾婕妤。
周福全也算是看着沉络长大的,眼见皇帝一日日的和宸妃闹着,心说不出的难过。唉!两头伤心,都不好过,这又算是虐待谁呢?
身边的小太监瞧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