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承认:“昨儿个听说送了不少礼物进宫,太后娘娘把这抬小车子赏给姐弟俩个了。早上在画廊上好像看到他的影子,没来得及说话,听说是去宫里头给娘娘们修画儿来着……不怪蔚萱笑话,我虽是心眼儿小了,但也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女人。先头对老太太的好你也不是没看见,只是后来这样那样的一番下来,到底是把人的心都弄冷了。宅子我暂时就不回去了。对了,荣若最近可好嚒?”
见鸾枝转移话题,沈蔚萱便不好再继续开劝下去。
因说到荣若,眉头不由皱起来:“生了,是个男孩。整座宅子都震惊了……不过这件事儿说着就气人!那叫秀芸的身子都四个月了,也不晓得收敛收敛。老太太寿辰那天,大下午的和三哥在屋里头胡闹,弄了一半出大血了,流得红河一般,可吓人,当场就把三哥吓瘫过去!……李氏一劲说是三嫂那碗汤给害的,推了三嫂一把,打晚上就生出来一个小少爷。可是那汤是在大灶上做的,当日那么多人喝了都没事,荣若自己也喝,怎么不见滑胎?…荣家嬷嬷受了冤枉,连夜就闹着要回娘家。气得老太太当场把李氏煽了一巴掌,李氏脚踝磕在桌角,伤了筋骨;老太太自己也从轮椅上栽了下来……到底也没能拦得住荣家,母子俩个连着小娇娇都被领走了。那秀芸本来就抽着烟膏,滑胎又伤了元气,落了个半死不活。如今整个家里,上上下下都在床上歪着呢……”
一不小心说了太多,连忙噤声,怕鸾枝更加不愿意回去。
想不到荣若竟然生了个儿子,当初却因为肚子太圆、喜欢吃辣而受尽婆母们的非议,鸾枝高兴之余,不免又替容若不值。心中思量着这个死人的宅子是万万回去不得了,那开铺子的念头越又越发坚定了一分。
当下便向沈蔚萱告辞道:“呀,听得我这心里头又高兴又心酸的……荣若这样的好女人,天下上哪儿去找?大夫人与三爷也真是,不晓得惜福。只怕这一趟回去,以后也不容易再接出来……搁街上呆久了,瞧孩子们这小手儿凉的,那我先走一步,你慢慢看,回头得空了我去府上看望你。”
沈蔚萱应着“好”,痴痴回望了鸾枝几眼,其实自己也觉得挽回无力。便叹一口气,低头进了铺子。
“让开!让开!押着朝廷重犯,不想死的别挡路!”长街上忽然闯过来两队Jing甲锐兵,手上拿着长刀与盾,气汹汹把街心的人群往两侧疾疾拨弄。
那人群还未来得及反应,后头便浩浩荡荡杀过来一支铁杆囚车,吓得一个个连忙作鸟兽散。鸾枝才要去对面街买糕点,措不及防之下便被推挤到密密茬茬的人堆里。怕元宝被挤痛,又怕如意和春画失散,连忙垫着脚尖叫“春画、春画!”
“二nainai,奴婢在这里!”春画推着小车在人堆里艰难地挪移着。
“呜哇——”如意最怕人多拥挤,吓得咧开红红小嘴儿大哭。稚嫩的哭声清脆而惊惶,只把鸾枝听得心如刀绞。
咕噜咕噜——
板车的声音不大,然而那可怖的沉重脚铐与枷锁,还有囚车里犯人们的模样,却顷刻将男女老少们的喧嚣压过。四周安静下来,人们睁着大眼小眼错愕张望。
先来的二十三四岁,生得落落潇洒,着一袭单薄中衣,显见得被抓时还蜷在被窝里。应是个不羁的角色,那长眸里噙着讽蔑,便是被关在这肮脏带血的囚笼里游街,也依旧一副不怕死的逍遥做派。
春画靠近过来,指着他:“看,那是表少爷!…呸,畜生也有今日,活该!”
“别戳手指头,官兵凶着呢。”鸾枝忙把春画手儿一握,只是定定地瞅着囚队不说话。
祈裕却已经看到了鸾枝,扭过头来对鸾枝笑。
她依旧穿一抹海棠红的小袄儿,身段娇小小的,脸上没有镀妆,却红唇芙面,好生勾人心肠。滞滞地盯着自己,眼里头有恨有快意还有苍凉。这一刻,忍不住又想起初见她时的景象……那时候是怎样的呢?
那时候手上摇着玉骨扇子,潇洒把一娓门帘掀开,不晓得有新媳妇在里面量衣,吓得她一双秀足儿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就像是一只山野迷途的母鹿,眼角沾着泪,错把自己当做她心上旧人,挠得自己为她丢了心、失了魂,终落得个如今下场。
风水轮流,祸福旦夕。她却日渐风光了,抱着个孩子,高高在上,人上人……一辈子再染指她不得。
“呵。当初真不该对你三番五次手软。”祈裕在囚车里冲鸾枝挑了挑眉。
鸾枝咬着下唇。王八蛋,你还欠我一个耳环。
不还了,就让你一直惦记着……然后你就忘不掉这个人。
无声之言,凉薄相看,恍然擦肩。
“妈的,这家伙他就是先前那个拐卖女人的小子!听说如今又贩卖起烟膏来了!畜生啊!”
“畜生!”
“草菅人命!打死他!”
人群中有在衙门当过差的老汉忽然反应过来,一个烂菜帮子冲祈裕脸上砸过去。
一扔就拦不住了,顷刻间鸡蛋、包子、土豆全都往囚车方向扔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