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谢谢你陪我这么多年。”简笙像是交代后事一样把所有话都在今天说完。
“你非要在今天把事情说完么。”林嘉有些勉强的挤出一丝笑,“我宁愿你什么都不说,只当我自己心甘情愿就好,一辈子就这么过来了。”
“伴侣不只是扯一床被子过一生,”简笙扭过来,他动作很慢,很艰难,林嘉看到他流泪了,“你怎么会觉得我跟你没有感情?过了这么多年,你以为这是什么?”
“我以为你只是习惯了,有些人没有感情也可以过一辈子,比如兄弟,比如朋友。”林嘉自嘲完,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抬头,眼中带着光,“是我想的那样么?”
“就是你想的那样。”简笙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的字吐出来,简直像是只有叹息,林嘉抱着他,让简笙的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简笙睡了。
时间过得很慢又很快,不分白天黑夜。从心电图还会波动一直走到静止,时间停留如同图的前方,期待再有一次起伏,却无论如何,再也起不来了。
顾寒知道消息的时候,简笙已经接到了病危通知,他以为两人至少还有半年时间,却没想到从拍完龙族到上映,好消息接踵而至,简笙身为主导者,却来不及得到他应有的荣誉。
生前得不到荣誉,死后追加,意义到底是什么?成为教科书里的一个昏黄的图片,还是电影史上的标志性人物?
好巧不巧,《迷惘时代》的试镜在加拿大,和陈述合计之后两人直接奔赴枫叶之国,刚好赶得上见最后一面。
自来人间离别后少有重逢,但死亡,是永远的再见。
顾寒忽然想起了那时候有人问他如何熬过去没有父母的少年时期。
其实,他从来没有自己熬过去过。失去挚爱之后的人生,宛如中心已经被白蚁侵蚀过的树木,表面郁郁葱葱,内心却早已成空。今后再大的欢乐也不会觉得欢乐,再大的痛苦也不会觉得痛苦。
目睹死亡,尤其是朋友的离去,是一件让人难过的喘不过气的事情。
顾寒觉得,自己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
林嘉握着的手渐渐冰凉,顾寒在他身后站着,陈述站在顾寒旁边,和他肩并肩,听着林嘉低声说故事:
“我当年遇见他的时候他还年轻,他那时候在唱歌,眼睛半眯着,我就想怎么有人眼睛这么好看,声音也很好听,就是那种忽然hit到你的感觉,我想既然这样就要抓住机遇不是吗?毕竟人的一生遇到喜欢的太难了。”
“然后我就鼓起勇气上去问,‘可以和你聊聊天吗?’当时说完这句话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他愣了一下,大约被我吓到了,看到我脸红了也没有笑出来,把吉他放到一边,站起来对我说,‘好啊,你请我喝柠檬水好不好。’然后就喝了二十年。”
“后来我才知道,他爱过,受过伤,唐棣是他的养父,死的时候也是他撑的最苦的时候。我那个时候,算是趁虚而入?”他说着拿简笙的手摩挲了一下脸庞。
大抵这是最后的亲密,从温热变成冰冷,从今往后无论怎么想念,都只能对着墓碑上的照片了,永远年轻,不会苍老。
“我想和他再有二十年啊。”林嘉握着简笙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摩挲,“怎么就成了我一个人的二十年呢。”
林嘉的眼泪洇shi了白色的被子的一块,看起来像是一块Yin影,从此人生不再完整。
顾寒想要上去安慰林嘉,陈述拉住了他,慢慢摇头。
顾寒也明白,自己上去能做什么呢?
却是没有什么话可以说出来,就是讲了,悲伤也不能被替代。
简笙的尸体在加拿大火化的,C国讲究落叶归根,简笙也不愿意在国外这样一个人流浪,C国有他生活的痕迹,有他曾经爱着的人。
所以他准备在两周后,带着简笙的骨灰,启程回C国。
***
生活发生的事情再不幸,人都是要继续前行。
两人收拾了自己前去试镜。
伯格曼说过,初看罗伯特的电影宛如一个奇迹。“蓦然间,我感到自己伫立于房门前,却从未获得开门的钥匙。那是我一直渴望进入的房间,而他却能在其中自由漫步。我感到鼓舞和激励:终于有人展现了我长久以来想要表达却不知如何体现的境界。对我来说,罗伯特是最伟大的,他创造了崭新的、忠实于电影本性的语言,捕捉生命如同镜像、如同梦境。”
(注:此句话本是伯格曼形容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导演的,后者的代表作《伊万的童年》)
罗伯特·斯梅德利话并不多,他头发有些花白,眼眶深陷,看起来很严肃。
顾寒来之前做过功课,大致了解这个导演的特征,一句话来说导演很倒霉,他拍片子总会遇到灾难,无论哪一部,所以又被称之为“移动的黑色星期五”。
拍电影更有个性,以至于爱他的人很爱他,恨他的人也非常恨他,欧洲影评人对他敬而远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