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着怎样一颗缜密幽深的心。
“你那时是如何知道,那些吴江百姓被藏于臬司衙门的。”
听得指尖“啪”的一声按下棋子,谢昀没有抬头,只稍稍思索间,将棋子探出之时,才如说家常话般缓缓道:“可还记得那日在忘仙阁遇到的几个衙役。”
一句看似毫不沾边的话,使得韩振凝神微微回想,当他的眉间缓和下来之时,所有的问题似乎便都变得清晰明朗了。
“那你我要等的人,要等的东西,可还等得到。”
听得韩振的话,谢昀手中微微停顿,抬头间看向那明朗没有丝毫沉云的遮掩的月光,眸底却是毫不掩饰的笃定与沉静。
“他们若是得到了,只怕那县令和县丞早就丢了性命,又如何会活到今日?可见这证据一日不到手,他们的心总是飘的。”
做贼心虚,这话总是不假的。
“那便等吧,左右咱们此次的南下之行,也该结束了。”
谢昀闻言唇角温和而启,眸中却不由爬过一丝担忧来。
是该结束了。
只不知,她如何了。
……
翌日凌晨,天还未亮,寂静的屋内,韩振已在榻上和衣而眠,平缓的呼吸声低而轻缓,即便在这般时刻,韩振的手边仍旧放着那柄从不离身的剑,仿佛随时都能起身应敌般,满是警惕。
而谢昀此刻仍旧坐在棋案边,淡然地独自对弈,仿佛已入了局般,沉迷不得出。
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走近,下一刻,便见檀墨疾步走进来,还来不及喘气,便急忙出声道:“公子,门口有一人,自称是吴江县师爷,说有要物上交给您与韩大人。”
“带进来”
原本入睡的韩振闻声几乎当即坐起,一双凛冽的眸子熠熠微动,檀墨眼见谢昀首肯,当即出去,再进来时,身后便紧跟着一人。
只见来人不过是个三十来岁的寻常文人模样,只是看周身打扮,却是逃难般狼狈不堪,可见是过足了战战兢兢的日子。
当一看到他二人,那男子犹豫间,便如看到救命神仙一般,当即跪地道:“下官江县师爷见过二位钦差。”
“起来吧。”
谢昀的声音温和如三月暖风,使得那男子微微怔然下,恍恍惚惚起身。
“你有何物要呈于我们?”
听到这骤然冷淡的声音,那吴江县师爷转而看过去,便隐约猜出身份来。
“回韩大人,这是这些年来,朝廷拨给吴江县的银两,被杭州府官员乃至京中众臣所分得的账目明细。其中不仅有当年修建吴江大堤的银两,还有与那jian商合谋分得的数目,更有旁的,皆一一在册,请二位大人过目。”
听到此,就连谢昀的眸子也不由微微一顿,而下一刻,那师爷便已然探手从怀中取出几分略显陈旧的账目,递到了他们面前。
谢昀与韩振对视间,不由伸手接过,当他缓缓打开时,一笔一笔看下去,却是极为震撼。
地方官员层层孝敬上级和朝中重臣,这早已不是秘密,可真正看到这份账目时,谢昀才知道,只这一个小小的吴江县,便几乎养活了多少的严党。
杭州的富庶,也可见一斑了。
可在这所谓的富庶之后,却又是多少穷苦百姓的血汗与性命。
当渐渐翻下去时,谢昀已是了然,双手合上间,递给了韩振,韩振接过快速浏览下,也是难掩震惊,而下一刻,看向那师爷的目光便更多了几分打量。
“这样严密的账目,如何会在你手上。”
那师爷闻言微微抬头,眸光随即暗然落下道:“吴江县县令乃是从当今严阁老之子,当初的小阁老手中买下的这个官职,对于衙门一切事务并不熟悉,为了巴结当时的小阁老和如今的严阁老,吴江县县令年年逢节孝敬,许是为了自己查览,便想做一个账目出来,但奈何他不懂,便将这些交在我手中。”
一个没有真本事的县令,却是遇到了一个有几分能耐的师爷,自然难免事事依赖信任了。
“此次吴江大堤东窗事发,下官原本也被牵涉其中,该与吴江县县令和县丞一同入狱领罪,下官得幸逃脱,便知道,只有将此物交于该交之人,或许还能保得下官一条性命。”
听得这番话,韩振与谢昀微微颔首,随即转而出声道:“你既是如此与我和谢大人说,那便原封不动的拿纸笔写下来,签字画押,待到与我们一同进京,或许还能将功折罪。”
“下官遵命”
几乎在韩振最后一个字落下时,那师爷身形一凛,下一刻便颤抖着身子,眸中俨然落下激动的泪来,随即深深叩首下去。
当看到那师爷被檀墨锦衣卫带出去,韩振默然地看向身侧的谢昀。
眼前的谢昀便与方才与他厮杀棋盘之上的人一般,从始至终,还未到杭州,他便已然在布局一切,仿佛在对方还未走出一步时,他便将人未来将行的五步都算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人,也算是决胜于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