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奉上一方绞好的热帕递到严惟章面前。
严惟章连忙接过谢恩,将手探到额角边擦了擦汗。
“爱卿今日进宫,乘的是几抬的官轿。”
陡然听到问话,严惟章一时未摸透建恒帝的意图,因而神情越发谦恭,回的也越发小心翼翼。
“回陛下,微臣乘的乃是四人抬的官轿。”
建恒帝闻言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即语气寻常道:“朕听闻,严厚昭在京城出入尚乘的是十人一抬的官轿,你这做老子的,怎么反倒不如自己的儿子,倒是太过节俭了。”
原本正要将手中的热帕递回到托盘中的严惟章陡然听得皇帝的话,脸色顿时一变,手中颤抖间险些未将帕子掉到地上。
在大兴律中,京城三品以上的官员在京只能乘四人一抬的官轿,出了京方是八人一抬。
而十人一抬的官轿,只有皇亲国戚能乘。
这个严厚昭,是想要要了他这个做老子的命!
严惟章来不及再想,当即腿一软跪了下去,语中颤抖道:“陛下——”
未等严惟章将话说完,皇帝淡然一抬眸,看似平静,却是看的严惟章将话一时吞了下去。
“今日春光甚好,朕便登上城楼观了一观这京陵之景,未想到这些年来,京陵城的变化倒是极大,比从前更繁华了些,朕见有些宅院倒是修的恢宏气派,堪比咱们皇家在南京的行宫,朕不过随口一问——”
说到这里建恒帝微微顿下,转而看向跪在那儿颤颤巍巍的严惟章,唇角勾起了几分耐人寻味。
“未想到,原来那竟是严厚召的宅院,怎么?严厚昭未将你接去享福。”
严惟章听到此话,犹如五雷轰顶,脑子里顿时懵然,身子是止不住地颤抖,只能两手紧攥,慌乱的伏地道:“陛下,微臣教子不严,微臣有罪——”
这一刻建恒帝没有出声,严惟章伏地颤抖着不敢抬头,几乎卑微到坠入尘埃,感受到屋内诡异的平静,额角的冷汗几乎是一颗一颗落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严爱卿,这些年你在内阁兢兢业业,莫到了如今,却是被儿子连累了名声,便是朕,也帮不了你了。”
严惟章闻言只觉得通身冷汗淋漓,几乎是止不住地颤抖,膝下虽被地砖硌的冰冷生疼,也远远敌不上他此刻内心的恐惧与惶恐。
他实在不知,朝中所有朝臣的上书皆从内阁递到乾和宫,所有于他们父子不利的奏疏都被拦截在内阁,自有他处置,为何今日竟还会落到皇帝的耳中。
究竟是如何,此刻他已没有时间去思考,皇帝所说的,每一件都是以下犯上,罔顾国法之事,他根本无从辩解,更不敢喊冤,除了请罪,根本没有丝毫的余地。
严惟章伏在那里,想着被那不肖子牵连至此便是没来由的火气,只得将其死死压下,努力酝酿出教子不严的愧疚与悲伤来。
“养不教,父之过,陛下,一切都是微臣有罪,是微臣这些年来重于朝事,对严厚昭疏于管教,才会教出如此不肖子,微臣恳请陛下降罪于臣。”
严惟章颤抖的声音中满带为人之父的辛酸与无奈,可怜一位年过五十的首辅,此刻却是老泪纵横,几乎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更是一副无颜面圣的模样,只能颤颤巍巍地双手伏地,将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
建恒帝默然地坐在上面,静静地看着下面极为谦卑的严惟章,过了许久,久到连严惟章的心里都犹如擂鼓般,不能自制时,建恒帝的声音才终于再一次响起。
“好了,起来吧。”
听到这句话,严惟章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小心而又卑微的出声道:“陛,陛下——”
建恒帝微微一扬颌,冯维当即领悟地走了下去,劝慰般伸手去扶严惟章。
“阁老,地上凉,别伤了膝盖,起来吧。”
严惟章见此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可脸上却还满是感激涕零,随即颤抖的俯首泣声道:“微臣谢陛下隆恩。”
当严惟章勉强站起身来,背却是更佝偻了几分,因为方才哭的太过入神,就连发丝都松散了几分,显得凌乱而狼狈,而那鬓边的银发此刻看起来更是分外扎眼。
建恒帝打量了几分,随即平静地捏起笔架上的御笔,静静地批阅着案上的票拟,过了许久,才淡然启唇,却是听不出一丝语气。
“爱卿为朝疏于家,便是朕,也不能全然否定了爱卿这些年的苦劳,降罪,便不必再提了,爱卿还是安下心,好好的坐这首辅之位罢。”
严惟章闻言心下一紧,随即佯装讶异,实则试探出声。
“陛下——”
哪知他话还未说完,建恒帝便忽地放下手中的笔,神色渐渐变得认真而严肃。
“但严厚昭的作为,罔顾国法,虽是严爱卿之子,想必严爱卿也不会因此而从中姑息。”
听得皇帝这一番话,严惟章心下一个“咯噔——”,心中暗觉不好。
而下一刻,他便听得皇帝金口玉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