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喝了一点,今天林姐回北京嘛,给她饯行来着。”
唐蘅坐直身子:“是她约你的?”
“我约她啊,昨晚咱们吃饭是她请的。”
“我知道。”
“林姐还问你呢。”
“蒋亚,”唐蘅停顿片刻,决定实话实说,“她没想签我们乐队。”
蒋亚明显愣了一下,然后问:“什么意思?”
“她早就联系过我了,想签我。”
“只签你一个?”
“至少当时是这样说的。”
“哦……”蒋亚慢吞吞道,“那她现在改主意了呗。”
“我还没告诉你是吗?我的offer下来了。”
“凹什么?您能不能说中文。”
安芸瞥了唐蘅一眼,对蒋亚说:“他被芝加哥大学录取了。”
“好事啊,儿子牛逼!”蒋亚揽住唐蘅的肩膀,“我都想好了,你看你下学期没课,我也没课,咱们仨一起去北京试几个月,就当体验生活了嘛。如果不喜欢,你和安芸再回去念书。”
安芸蹙眉道:“我下学期有课啊。”
“请假呗,你爸一句话的事儿。”
“哪有那么简单?”
“唐蘅也去啊,你多给你爸说点好话就——”
“蒋亚,”唐蘅盯着黑色大理石吧台,轻声打断他,“我没想过做艺人。”
蒋亚一下子没了声音,而他眉宇间那股兴致勃勃的神情也倏然散去。安芸拍了拍蒋亚的手臂,低声解释道:“我现在真的不好请假……换做以前是没什么,但今年我爸评‘长江学者’,里里外外,好多人盯着呢。”
蒋亚有些茫然地看着她:“那要不然……你休学半年?”
“半年之后呢?”安芸低叹,“我们最多也就是和公司签约做艺人,半年,你觉得半年能火起来吗?半年过后我们仍然什么都不是,我怎么给我爸交待——说我不读研究生了?”
安芸继续说:“而且人家一开始没想签咱俩,只想签唐蘅。好,就算现在把咱俩捎上了——可唐蘅也要读研啊,他费了那么大力气才说服他妈,还拿到了很好的offer,就这么放弃掉?”
四下安静,蒋亚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他忽然嗤笑一声。
“我知道,”他说,“你们都有大好前程,不稀罕这个破乐队。”
“蒋亚——”
“我没本事,我他妈读个二本都是走特长进去的。”
唐蘅拧起眉头:“你说这些有意义吗?”
“没意义啊,搞这个破乐队不也是没意义吗?你们一个读研一个出国,那我呢,我干什么,回内蒙?我是不是该回去继承我爸的公司啊?”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我他妈的不想啊!”蒋亚一声低吼,霍然起身,就这样走了。
调酒师走过来,假惺惺地问:“小蒋没事吧?”其实他肯定听见了他们争执的内容。
安芸轻声说:“没事。”
“唉,搞什么乐队啊,”调酒师给返回吧台,为他俩调了两杯橙红的果酒,“赚不到钱的……”
唐蘅和安芸默默啜饮着果酒,一时间,谁都没说话。直到爵士乐换成钢琴曲,其他客人都走了,安芸才说:“你确定要出国了?”
唐蘅点点头。
“那你和李月驰……”
唐蘅有点烦躁地问:“我们怎么?”
“就这样异国恋啊?”
“嗯。”
“……行吧。”
“你和田小沁呢?”
“我们?”安芸自嘲般笑了一下,“我们什么也不什么,她是直的。”
两人把各自的果酒喝完,结了账,一起走出“长爱”。此时已经晚上十点过,几分钟前唐蘅收到李月驰的短信,他说他到宿舍了。
“你先走吧,”唐蘅说,“我去趟那边。”
现在他们都知道,“那边”是指唐蘅和李月驰的出租屋。
“你妈不是在家么,”安芸有些惊讶,“你晚上不回家啊?”
“回,我去拿点东西。”
“噢。”
别过安芸,唐蘅独自来到他和李月驰的房子——他不喜欢称此处为“出租屋”,总觉得有种朝不保夕的感觉。说是“家”,似乎又太牵强。一来二去只能称此处为“房子”,破破烂烂的房子,唐蘅希望东湖村永远都不要拆迁。
他没有东西要拿,也没有开门,只是蹲在门口的楼梯上。此时雪已经停了,小巷里的积雪缓缓融化,到处都shi漉漉、脏兮兮的。
在他印象里,武汉这个城市也总是shi漉漉、脏兮兮的。
手机屏幕亮起来,又是李月驰的短信:能接电话吗?
唐蘅直接拨过去,李月驰小声问:“你在家?”
“我在……我家楼下。”
他的音量恢复正常:“嗯,怎么没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