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显眼,却没有死。
他十一岁的时候,他爸去法国访学。他清楚记得那是晚上八点的飞机,北京飞巴黎,他爸说,在家听妈妈的话,下次带你一起去。
那是冬天,北京的天黑得很早。傍晚时付丽玲下班回家,有些疲倦,摸了摸唐蘅的头顶:“乖,问问你爸到机场没有。”
那时付丽玲还没有手机,他们用座机打电话,他拿起听筒,熟练地摁下他爸的电话号码。
摁了第一遍,没有接。付丽玲说,可能路上吵,听不见。
摁了第二遍,没有接。付丽玲说,怎么还没到?都六点半了。
摁了第三遍,没有接。付丽玲皱眉说你爸这人最不靠谱,是不是小灵通没电了?
第四遍,第五遍,第六遍。付丽玲起身:“我来吧,你是不是拨错号码了?”
怎么可能拨错?而且她明明是看着他拨的。
换了一个人拨号,并没有因此出现奇迹。
第七遍,第八遍,第九遍。那个黄昏,十一岁的唐蘅守在座机旁边,人生第一次感到无助,他无助地想,爸爸,你接电话吧,求你了。
无人接听。
一个小时后,他们接到另一通电话。交警大队的人宣布,他爸出车祸了。
咱们是不是要红了
唐蘅在大街上站了一会儿,待呼吸平缓了,走进一家KFC。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很喜欢吃这东西,当时KFC不像现在这样普及,哪怕对于一个大学老师来说,价格也不算便宜。
但是他爸很惯着他,几乎每周都带他吃一次。他爸去世的头几年,每逢冥寿,付丽玲会特地在家煮一碗阳春面,母子两人分着吃了,当是为他爸过生日。后来时间久了,付丽玲不再煮面,KFC也变得随处可见,唐蘅便在父亲生日时独自吃一顿KFC。
是因为父亲的原因才出国么?也许有一部分吧。他总记得那年父亲得知自己能去巴黎访学之后,曾神采飞扬地对他说:“蘅蘅,爸爸要去一个很漂亮的地方了。”
后来,他不知道父亲去的地方究竟漂不漂亮。
唐蘅吃掉鳕鱼堡,把剩下的半杯冰可乐丢进垃圾桶,起身走出KFC。中午时街上人来人往,秋日的阳光明亮极了,他看见很多刚刚下课的高中生,三五成群,嬉笑过街。
城市像一张过曝的相片,武汉很少这样秋高气爽。
唐蘅去了“长爱”。
这个时间是没有客人的,老板阿布坐在吧台上,手边一瓶威士忌,正在自斟自酌。
“哟,”阿布冲唐蘅挑挑眉毛,“怎么,又要来资助我生意啊?”
唐蘅摇头,在吧台坐下:“闲着无聊。”
“无聊追妹妹去啊。”
“阿布,”唐蘅看着他,“你有没有疑惑过一个问题?”
“啥?”
“如果我是追一个女孩儿……为什么给男生免费?”
阿布愣了愣,放下酒杯:“是这么回事啊。”
“嗯。”
“我还真没反应过来……Cao,你这也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
“妹妹啊,”阿布抿一口酒,“没准以后你成大明星了,小姑娘肯定都喜欢你这款,靠,那不是投怀送抱的。”
唐蘅无奈摇头:“你想太多了。”
“我想多了?”阿布笑了笑,“你不知道,昨晚你上台唱歌的时候,‘灵籁’的经纪人也在。后来她跟我打听你呢。”
“‘灵籁’?”唐蘅一愣,“北京那个?”
“对,那姑娘是我大学同学。”
“她打听我什么?”
“基本情况呗,在哪上学,有没有乐队,唱歌几年了……”阿布将瓶底的酒尽数倒进杯中,忽然很认真地说,“小唐啊,这是个机会,抓紧了。”
唐蘅问:“做艺人的机会?”
“我知道你家条件好,不稀罕钱,但是我这么说吧,这些年我在洪山区混,见过太多学生乐队了,好一点的呢,毕业不解散,虽然各自工作了,但还时不时聚起来演出几场。绝大多数,都是毕业就拜拜了,什么也剩不下。”
唐蘅看他一眼,并不说话。阿布继续喋喋道:“你就不想留下点什么?就算你以后也不玩乐队了,但是至少,做张专辑,留个纪念,不是挺好的?”
“我们自己也可以做专辑。”
“那不一样呀,小唐,”阿布拍拍唐蘅的肩膀,“有些机会,过了就没有了。”
他说完便醉醺醺地起身上楼,只留一句带着酒气的“你自己玩”。
唐蘅独自坐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看见大伯的未接来电。他忽然觉得自己也没资格要求李月驰不调静音,因为他手机的设置一直是静音振动——可是李月驰,李月驰也没有给他打电话啊。
四个小时了。
唐蘅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拿出手机,给蒋亚打电话。
“你在哪?”唐蘅说,“来‘长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