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溯雨说罢,当真旁若无人地转过身,一副兴趣缺缺无意多说的模样。
——却是被罗筱一把拉住了。
通过那只紧紧握着他手臂的手,一股热流从掌心的位置传来,灼热得像是岩浆沸腾。
和他偏低的体温不同,罗筱的手心一直很暖和,一如那颗温暖又柔和的心。
而此刻,这只在冬天都能让人感觉仿佛在火堆边的手,正在颤抖。
“……你说的,是真心话吗?你做这种事,真的、觉得很开心吗?”
到底是太了解他了,即使黑发少年拼了命地压抑着内心的真实情绪,林溯雨依然轻而易举地听出了话语背后被藏起的哭腔。
他不带任何情绪地平静回道:“我想做我自己觉得开心的事,所以,筱筱,你要是不认同我的话,就不要再来管我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以后就各自走自己的路吧。”
金发少年的语气没有半分起伏,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又必须去做的事。冰冷的白炽灯光下,他的眼眸凉如玻璃,空洞得映不出一丝一毫人应有的情绪。
这样的眼神,罗筱觉得自己应当是熟悉的,几乎每一次林溯雨露出这种神情时,他都要拉响全身的警报,严防死守,务必要把好友再拉回正轨。
但独独这一次,却是陌生得让他甚至吐不出一个字。
“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别来找我了。”
说罢,他抬起手,轻轻地落在了罗筱的手背上。
而后,缓慢而坚定地,把他的手拉了下去。
仿佛被他拉开的那一瞬间,罗筱便丧失了身上全部的力气,被林溯雨松开后,那只手便无力地重重滑落到身侧。
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林溯雨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如灌了千斤的铅块一般重重地沉了下去,自己仿佛在深海中不断地坠落,被厚重粘稠的水压无死角地包裹,这让他一瞬间有窒息的错觉。
鱼无法离开水生活,而他现在却是背叛了他生存的规则,义无反顾地跃出海面。
他迈出了第一步。
他没办法想象自己离开罗筱会是什么样子的,足足十年的时光,比3650天还要久远的日日夜夜,他的生命建立于罗筱的每一次呼吸之上,是以爱为名、接近扭曲的无底线讨好。
从一开始,他们的地位就不是对等的,只是他隐藏得太好——亦或是连他自己都快要把这份没有安全感的恐慌所遗忘。
他迈出了第二步。
脑中似乎有人在不住地叫嚣着什么。
他会死的,死在阳光普照的沙滩上。
他迈出了第三步。
从心底挣扎着浮出的濒死感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烟消云散,如chao水般退开。
他的身形有些踉跄,好似将嵌入血rou的枷锁扔下,在适应这种轻松感后,他的脚步逐渐轻快了起来。
明明心口涌动着难以言说的悲伤,在那股落泪冲动的驱使下,他最后露出的……却是灿烂得仿佛阳光刺破天光、没有一丝Yin霾的笑容。
他的灵魂终于伤痕累累地站了起来。
等走到拐角处,眼前的世界已被泪水模糊成一片,林溯雨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眸中只剩坚定和决绝。
下一次,就能和筱筱平等地对话了吧。
那个时候,一定要好好道歉才行啊。
第210章
直到在原地呆呆地站了许久, 直到指尖涌上钝钝的木然感, 罗筱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冰凉的ye体早已在脸上干涸。从浑浑噩噩的混沌中剥离, 失重般的浮空感逐渐消退,重归现实的罗筱却回想不起来自己在刚才的失神状态里想了些什么。
——又或许, 他什么也没想,只是兀自抗拒着现实。
人是会变的。
林溯雨的这句话在他脑中嗡嗡作响。
他当然知道人是会变的,连他自己也在潜移默化中被周遭的环境推搡着改变了许多,但当下发生的一切仍让他不知所措, 甚至久违地生出了想要逃避的冲动。
按照正常的人生轨迹,他和溯雨现在本应该在同一个班级,听着讲台上老师的粉笔在黑板上敲出的哒哒声,就着在头顶一圈圈旋转的风扇, 在书本的空白处奋笔疾书。
他还是和林溯雨一起上下学,大清早的睡眼惺忪地去拍对方的房间门,课间一起去小卖部买零食,周末一起在客厅打游戏,累了就裹着毛毯在地板上一躺。
买菜的时候,因为自家兄弟嘴甜,卖菜的阿姨会开心地往他们手里多塞一把葱,而他只需要在林溯雨身后默默地掏出钱包付钱就可以了。
连老年生活都憧憬着能跟林溯雨买同一个小区的房子, 他所有的人生规划里都有“林溯雨”这三个字, 而现在, 这些被他放在心里好好珍藏起来的“未来”, 似乎全部化为泡影。
以后要是只有他一个人的话, 那要怎么生活才好。
如果早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