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看了就觉得揪心极了,连妈妈亲手包的牛rou饺子都吃不下去,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盯着屋顶到半夜,大脑完全空白,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觉。
哪怕家里来上门的每一个亲戚都察觉出他状态不对劲,周骁也依然得笑着和他们说没事,就是工作上的压力有些大,然后在各种或真情或虚假的关切中反复强调过段时间就没事了,等到客人散尽后面对愁容满面的父母,他第一次觉得家里空荡荡,要是有个什么小生物发出点声音就好了。
哭也好笑也好,只要能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周骁就觉得什么都好。
然而并没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下来拯救他,周骁硬着头皮度过了漫长的春假,终于熬到回到南市,回到自己冷冰冰的出租屋里。
进门的时候感觉比想象中的暖和,周骁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外面被冻傻了,等到开了灯才确信屋里确实是开了电暖气。厚重的行李箱在实木地板上拖曳的声音大了些,周骁刚拖着它走过客厅,就听见卧室的房门开了,黎澈穿着睡衣,边往外走边打哈欠。
周骁看了他一眼,低头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放回原处。黎澈站在沙发旁看了他半天,趿拉着拖鞋挪过来蹲在他身旁,看见箱子对角的角落里放着周骁的电动牙刷,他可以帮他放回洗手台上。
一只白净修长的爪子突兀出现在周骁的面前,并且横得十分无理,露在睡衣长袖外的胳膊将他的视线遮挡得干干净净。他心情不是很好地把黎澈的手挥开,男人的手一下子缩了回去,人也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就朝卧室走。
“站住。”周骁在身后喊他,“干嘛去?”
黎澈停了脚步,留给他一个挺拔的背影。周骁站起来快步走过去,用力掰着他的胳膊把他扯过来,不出所料看见他微红的眼眶。
“怎么了?”周骁皱着眉头说,“拍你一下就有意见了?你和我说那么过分的话,我说什么了没有?”
黎澈咬着唇,低头憋了半天才低声说:“没有。我明天就搬出去。”
“还说没生气。”周骁说着将他拉进自己躯体的供暖范围内,嘴里喋喋不休地念叨他,“碰你一下就掉眼泪,说你一句就要走,你这都什么少爷脾气。过来我看看,拍红了没有。”
说话间他已经将黎澈的手拾起来放在眼前,看见手背上只留下一片浅淡的粉红色,这才放下心来,放在唇边吹了吹,然后推着黎澈进了卧室:“回床上躺着去吧,等我收拾完了咱俩聊聊。”
他一把将房门关上,这才觉得清静了些。周骁返回客厅利落地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收拾好,然后拿着浴袍进浴室洗了澡,出来时看见黎澈屈膝靠坐在床头,膝盖上还放着一个亮屏的iPad Pro。
周骁迅速爬上床,看见平板屏幕上是空着的画板,白茫茫得什么也没有。而黎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连他靠过来了都没发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
周骁呼噜了一把他的脑袋,然后把平板抽回来息屏:“你这样盯着屏幕看对眼睛不好。”
黎澈唔了一声,视线落在自己的膝盖上:“我明天会搬出去的。”
“谁让你搬出去了?”周骁伸手把他薅到自己身旁,语气严肃地问他,“搬出去你住哪儿?”
“新村。”
周骁知道新村那个地方,著名的城中村,他有幸去过一次,隔着五十米就能闻到那种混杂着汗臭与垃圾的味道,要不是那个地方一铺难求,他真的会怀疑到底是不是给人住的地方。
黎澈这么白生生的一个人进去和一群糙汉子挤着睡大通铺,不被人排挤才怪呢。
“哦,愿意去睡通铺也不想和我住一起是不是?”周骁眯着眼睛说,“这么讨厌我?”
黎澈猛然摇头,用很小的声音说:“周骁,我讨厌我自己。”
好像人都会有某个崩溃的时刻,思维被困在一个又小又黑的方盒里,让自我厌弃蔓生出杂草,在盒子里组成一道又一道的迷宫,让人越走越觉得混乱,越混乱越向下坠更深。周骁深知那种情绪紧绷到下一秒就要失控的感觉,他只能用力将黎澈裹进自己怀里,用宽厚紧实的胸膛将热量让渡过去:“黎澈,你很好。”
然而无论他说什么,黎澈都只是缩在他怀里摇头。ye体沾shi了睡衣锁骨处的那一块布料,周骁浑身僵硬地任由他靠着,整个身体的感知好像都集中在那一块薄薄的布料上。
起先是有温度的shi,然后变得冰冷,shi哒哒地贴在皮肤上,再被鼻息间的热气同化,直到下一滴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晕开一片新的水迹。
很久以后黎澈才止住眼泪,带着哭腔和他说对不起。
“没事。”周骁叹了口气说,“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吧,我不在乎过去的那些事了。”
谁知道黎澈从他怀里往后挪了两下屁股,带着泪痕一脸认真地和他比划:“我不应该把我的情绪传给你。我知道你的心情肯定也不好,对不起。”
他还是这样敏感纯真,让周骁想说他都找不到地方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