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在自己狭窄的床铺上坐下,自己则走到门边去拿门后的暖水壶,将热水灌在一个有巨大豁口的搪瓷杯上递给周骁:“喝,喝。”
周骁别说根本不渴,就是渴也拿着这个杯子下不去嘴,只能尴尬地笑着,将水杯放在一旁几乎没有余地的床头柜上。他和林nainai客气的时候黎澈已经起身照顾他妈去了,他熟练地给女人翻身,拿了干净的shi毛巾给她擦去后背上的污浊,然后出门问护士妹妹要了个尿袋过来,驾轻就熟地给她换上,再将旧的尿袋拿出去丢掉。
等做完这一切,他就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大概只有食指粗细的眉笔,用指甲盖捏着给女人画眉。
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林nainai粗糙gui裂的手握着周骁的手,两个人坐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看着黎澈给他妈画眉毛。
许久后,周骁听见林nainai说:“他妈,爱美。”
黎澈的外公家条件就不错,他妈自从生下来就没受一分苦,出嫁前便是乡里独一档的美人儿,嫁给他爸之后更是被千娇万宠,几乎搜罗尽世上所有能让自己变得更好看的东西放在别墅里,比起黎澈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这一生没学到什么本事,更没有什么追求,唯一的爱好便是将一张脸蛋保养得永远和十八岁一样青春靓丽,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最闪耀的明珠。
她享尽周边一切吹捧和艳羡的目光,从不允许让自己的人生中出现一丝丝狼狈。她的丈夫死了,家里的财产也散尽了,她接受不了明珠黯淡,不如自此随丈夫而去,让自己一辈子都活得漂漂亮亮。
就连自杀也要让后脑勺对着地面,这样才不会有损她美丽的面皮。
可惜被树挡了下来,就这样生不生死不死地活着,永远沉睡在光鲜亮丽的美梦里。
黎澈用shi毛巾擦干净女人的脸,提起笔一笔一划地勾勒出她最喜欢的那对美人眉。他对自己的童年印象不深,父亲经年累月待在矿场,无论他多久不回家母亲都不会闹,她只会坐在那张小叶紫檀木的化妆台前,用眉笔给自己画一对Jing致华美的眉毛。
等到黎澈稍微大一点之后,他的母亲就把他抱到自己的腿上,用艳红的指甲握着一根特别细的眉笔轻轻将他的眉毛延伸出去,再浅浅涂上一层浅灰色的眉粉。
纤细的笔尖落在眉上是沙沙的触感,他妈妈下手下得很轻,不痛,只有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很舒服,也很奇特。
“我们阿澈白白净净的,多好看呀。”黎夫人抱着他对着镜子笑,“你说他长大以后是不是也会是个小美人?”
站在身后的女管家俯身道:“夫人,少爷是男孩。”
“男孩怎么了。”黎夫人咯咯地笑,低头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留下一道鲜明的唇印,“男孩就不能漂亮了?”
女管家不敢反驳她,只管低头称是。黎夫人这才满意,捏着黎澈柔软的小脸蛋儿,在镜子上留下温情而充满期许的笑容:“不过也不能只有漂亮,你要是像你爸一样厉害就好啦。嗯……也不能完全学他,你要有责任心,要对妈妈好,也要对自己的妻子好,你要对所有人都好。”
尚且年幼的黎澈对她回以懵懂的视线,女人笑着松开手,在他被揉成粉红色的另一侧脸颊上也印下一道清晰的红痕:“你对别人好,自己心情就好啦,这样就不会不开心了。”
那时候黎澈还没有理解她话中的涵义,他只是本能地将它记在心里,因为他很喜欢母亲对他说话时的表情,温柔又哀伤,让他觉得一定要听妈妈的话才可以。
林汐冉的那根眉笔他没有从周骁家里带出来,用的是自己那根廉价眉笔,持久力不够,很容易就晕染了,上色也有点困难。黎澈小心翼翼地捏着笔头给她描眉,然后轻轻吹散上面多余的铅色粉末,再从床头柜里拿出指甲刀和指甲油,先给黎夫人修齐指甲,在把她的十个手指甲都均匀涂上正红色的甲油。
世上美甲花样繁多,黎夫人独爱红色,各种各样的红。
她说红色代表大富大贵,花开不败。
等做完这一切后黎澈从床底下端出摞满脏衣服的塑料盆,准备拿去楼下的免费洗衣机房里洗。周骁起身拦住了他,低声道:“要不然我还是下去买个果篮吧?”
“不用。nainai牙口不好,你买什么水果她都吃不了。”
然而周骁一副坐立难安的表情,黎澈想了想,对他道:“要不然你去楼下超市捎一袋卷纸过来吧。”
周骁看着这个场面实在难受,得了差事就忙不迭地跑了。黎澈端着脏衣服去一楼的时候,透过大门的玻璃看见周骁站在门柱旁抽烟。
周骁从来不会给人吊儿郎当的轻浮感,就连一个人站着吸烟都将背部挺得板正。裁剪得体的西装将他的身材凸显得极好,微鼓的肌rou将单薄的布料膨起来,看一眼就知道内里蕴含着十足的力量。他单手拿着烟,另一只手松松地插进裤兜里,整个身体微微靠在门柱上,在夕阳下的侧影实在迷人极了。
不是与黎澈在一起时被他用浮华外衣包装出来的拔苗助长式的“成熟”,他好像真正成为了一个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