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翼地从那截轻飘飘的骨头上,褪下了红绳。
尽管红绳已经被血迹染得斑驳,但单沉舟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他送给阿子的红绳。
单沉舟颓废地跪倒在地,先是低低地一声呜咽,随即男人开始嚎啕大哭。
这是一段没有任何背景音乐的片段,整个放映厅只有男人崩溃的大哭声。
人的一生很短,用来怀念一个人的时间并没有很长。
单沉舟用木屋里仅剩的薄被,裹起了那具白骨,亲手点燃了木屋,用木屋的木料,再将他的爱人烧成灰。
最后,单沉舟只带了一小捧骨灰离开。剩下的骨灰,被他洒在了戏院的废墟上。
阿子说过,他最喜欢的地方就是戏院了。
戏院是他的家,有他的家人,也有阿言。
单沉舟不敢把他全部带走,至少留在这里,阿子还能有阿言相伴。
若是带走,要等到自己满头华发,阿子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那他该有多孤寂?
单沉舟舍不得。
离开之前,单沉舟最后一次凝望这片土地,男人目光深沉,却很是坚定:“我会给你报仇,给你们报仇。”
再次回到京城,单沉舟请命出征。
西北的敌军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轻易认输,不平定西北,天子不能安心,同样也是单沉舟的一块心病。
又是数年的征战,在最后的一场战役中,单沉舟被敌军击倒在地,落马后摔断了腿。
在那一瞬间,单沉舟很想就这样闭上眼睛,但再一想到阿子信上最后的那句话,他还是坚持着站了起来。
阿子那个人性子倔,要是太早去找他,他肯定会生气。
抱着这个想法,单沉舟再次站了起来。
最终,西北平,长达数十年的战争,终于在这一战后彻底画上了句号。
而作为这场战争的终结者,单沉舟也获得至高无上的荣誉,升官进爵,就连皇上都将自己最为宠爱的公主赐婚给他。
但让所有黎民百姓吃惊的是,单沉舟竟然拒旨了。
天子大怒,单沉舟吃了板子。
可到底是平定战乱的功臣,天子最后也只是让单沉舟回去反省,没有再迁怒。
这件事很快在这个刚刚安宁的国家传开,有人道,听闻是单江军有一个失去的爱人,所以才会拒旨不尊。
也有人道,那是因为单江军爱好龙阳,所以才会不娶公主。
流言终究是流言,没有人敢当真。
但事实却是,单江军已经年近四十,也未曾妻娶,听将军府的人说,就连一些爬床的丫鬟,都被单江军给打发走了。
在这一年,单父因病去世。
又是五年,单母临终前,拉着单沉舟的手问:“沉舟……这么多年,你是不是、是不是一直在怨恨我们?”
单沉舟轻抚着母亲苍老的手,没有说话。
单母却非要找他问清楚,死死拽住他的手:“你……你说啊……是不是?”
“你啊……你就是怪我们……怪我们当年逼走了阿子……”
“所以你才报复我们……终年不娶……”
……
单母去世后,单沉舟又独自一人Cao办完了葬礼。仔细想来,他这一生好像已经送走了许多人。
出生入死的同伴,少年相识的挚友,以及一直被他放在心底的阿子。
又是一日春暖花开,单沉舟挥退下属,独自一人登上了城楼。
京城大地,一片祥和繁荣。战争带着这个国家的伤痛,已经在漫漫岁月的长河中渐渐恢复生气。
单沉舟在城墙上站了许久,眼底是这片盛世长安。
一声戏腔突然响起——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①
单沉舟嘴角翕张,似乎在呢喃着什么,等到歌声骤停,才传来了男人的声音:“白首白首……若我将这一头青丝染白,姑且也能当做是白首罢?”
这么一想,这位骁勇善战的大将军难得爽朗地笑了起来。
是个好办法。
如今,他父母先后逝去,家国安泰,单沉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做了大半辈子的将军,这一次他也该做阿子的爱人了。
当夜,单沉舟找了白色的颜料,对着铜镜染白了自己一头的青丝。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单沉舟嘴角又勾起了一个浅笑。
已经多年未见,也不知道阿子是否还记得他的容颜?
只希望自己这幅模样去见他,不要吓到了他才好。
悲切的音乐声再次响起,昔日画面一一浮现,最后的荧幕上只有单沉舟沧桑的容颜,他朝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
全剧终。
放映厅的灯光骤然亮起,没有一个人起身离开。
直到最后的花絮结束,身边才陆续有人起身。
陈正天站在前排,朝贺谨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