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对那个人施以恶咒,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狂风呼啸,镇魂铃振响三千里地,阳魃的火焰一路焚烧,将这Yin阳路烧出一条烟熏火燎鬼哭狼嚎的大道。
怨鬼们喊:“够了!”
阳魃忽然听见一声:“张翠娥!”骤然刹住了脚步。
一个紫袍的身影在黑暗中闪现出来。
通明先生。
抱鸡娘娘感觉到他身上有Yin气缭绕,是熟悉的气泽。
她张了张口,声带疼得她发不出声音,她嘶哑地说:“还我。”
通明先生身上的宽袍大袖被风吹得鼓鼓囊囊,Yin氛之中,周身定着一股仙明之气。他长髯飘飞,冷声道:“你偷走的书,拿出来。”
抱鸡娘娘一怔,强做镇定道:“我没偷什么书!”
通明先生冷冷道:“张翠娥,休得逼我清理门户。”
抱鸡娘娘身子一晃,后退了一步,仍咬牙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书。”
“昨夜在醽醁酒坊,你用的什么诀,祛除了李柔风身上的厉鬼?”
冰冷的夜风中,抱鸡娘娘的鬓边渗出冷汗,她道:“不过是师父教我的一个祓魔咒。”
“孽畜!”通明先生一声厉喝,“我阳隐一门,正大光明,自然清静,哪来什么符咒之法!你偷了我那孽徒法遵所书写的诀谱,私下修炼这等邪术,还拒不悔改,那休怪老夫无情了!”
说罢,快步行来,大袍骤张,手掌高高扬起,便要废了张翠娥的神庭。
张翠娥瘦弱身躯,忽的翻身跪倒在地,举起一本薄薄小册挡在头顶,“先生!”她不敢喊师叔祖,嘶声辩解道,“我拿到它亦没几日,不过学了这么一个祓魔咒,其余的,我都不曾看过!”
通明先生冷寒目光扫过张翠娥,伸手拿过那本小册子,翻了翻,道:“为何要偷书?为何要学那祓魔咒?”
张翠娥初时不答,通明先生又是厉喝一声:“说!”
张翠娥单薄身子被震得晃了一晃,眼中酸涩,终是开口道:“我有私心。”
“什么私心?”
“我爱他。”张翠娥跌坐在地上,双目空泛,神不守舍,卑如尘埃,她喃喃道,“我不许他被夺了舍去,谁也不许,我只爱他一个,换了别人的魂,都不行……绝不可以……”
通明先生目光锐利,像千万根针一样要刺穿她。忽的冽光一收,他宽大袍袖一扬,那是一招“袖里乾坤”的幻术,竟从袍袖中飞出一个人来,重重地坠落张翠娥面前。
张翠娥定睛一看,那个人不是李柔风又是谁?只是他浑身冰冷,双目紧闭,张翠娥发慌地把他扒拉到怀里,伸指去他鼻下,浑无气息,再摸他腕脉,亦是毫无搏动。
她狠狠地掐他人中,嘶声哑嗓地唤他,却没有任何回应。他和一具尸身又有何区别?他本就是一具尸身,只不过现在成了真而已。张翠娥双目血红地抬起头来,可哪里还有通明先生的踪迹?
她将李柔风冰冷的尸身紧紧抱在怀中,阳魃的温度却始终暖不热他。她低着头死死地盯着他,盯了许久许久,终于是“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终于知晓,无论是多么的恨他,厌弃他,憎恶他,白日里他那番话后,她甚至想要杀了他,从此一了百了,再无执念,然而待他真正没了生气,真正睁不开眼了,说不了话了,喊不了她一声“娘娘”了,她却再也没了活的欲望。
原来爱一个人,便只能爱,恨不得、憎不得、怨不得,无可奈何,令人绝望。
第31章
李柔风在无边无际的混沌中,忽然听到一个云雀般的声音,很清晰地叫了他一声:“李三公子。”
不知为何,他很笃定地知道这就是张翠娥。
但他无论如何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听见过这样一个声音。
他竭力想去抓住这个声音,想去追溯这个声音,但声音就像风一样,一瞬即逝,了无痕迹。
他忽而又听见阳魃的声音嘶哑地说:
我有私心。
我爱他。
我不许他被夺了舍去,谁也不许。
我只爱他一个。
……
这嗓子是碎的,碎得像满地的砂子一样,碎得到处都是,混着斑驳的血迹。
他恍然看见她流出泪来,那泪也是血红的。
他的心忽然就软了,张开来,想把这个破碎的灵魂揉进去。
李柔风。李柔风。李柔风……
阳魃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地叫着,似杜鹃啼血,绝望又彷徨。
他心颤,可他在庞然虚空当中,茫茫无所依。他忽然意识到这一切都那么矛盾,为何方才那个云雀般的声音是张翠娥,这个嘶哑破碎的声音也是她?为何他明明看不见她,却能看到她流出血泪?可当他努力回想刚才看到她的模样时,却又什么都看不清。
哪一个是真实,哪一个是幻象?哪一个是当下,哪一个是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