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计划书,只要你们的数据没有出错,那么我也认为‘太平门计划’在逻辑上是正确的。我想你们国家的各位领导人之所以支持这个计划,也必然经过了同样的考量。我必须说,他们这种对人类长远未来高度负责的态度令我钦佩和赞赏。但是——”崔则元话锋一转,“你们想过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怎么看待这个问题吗?他们不是科学家,更不是政治家,他们是普通人。要知道,实施‘太平门计划’相当于做一个选择:到底牺牲哪一代人?”
“我们做出牺牲是为了我们的后代能够生生不息。”中国代表郑重其事地说。
崔则元摆了摆手,“我在这个位置上同各式各样的人打过交道,对所谓的人性也算有些了解。就具体的每个人而言,人生只有过程才是重要的。除了少数热衷于考证家族历史的人之外,世上绝大多数人不会知道自己五代以前祖先的名字。你们觉得能说服所有人吗?”崔则元叹口气,“不仅如此,在你们面前还有一个障碍:人类的惰性。人们会想还有好几十年的时间呢,到时候一定会发明出更先进的科技,能够轻松地解决一切难题。而你们所做的,却是将他们推入本该几十年后才出现的厄运当中。”
“您说得不错。”托罗坦率地说,“人类的惰性总是让他们本能地选择逃避责任。但此次我们面临的天年危机,其惨烈程度和毁灭规模远远超过人类此前所经历的任何一场灾难,发生在二叠纪的持续两千多万年的大灭绝事件就是铁证。如果人类怀着侥幸心理,不从现在就开始抗争,而是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未来,那么,人类就会像温水里悠然自得的青蛙,最终成为沸水中一副丑陋的骨架。”
崔则元耸然动容,“我需要马上召开一次安理会特别会议来讨论此次事件。你们期望……我能做些什么?”
“尽可能为‘太平门计划’争取时间。”托罗语气肯定,“现在的局势下,也许不可能争取到十五个月的时间了,但越多越好。不管下一步出现多少传闻,只要各国官方坚决不予认可,社会就不至于因为极端的动荡而崩溃,‘太平门计划’的实施就能多一些希望。”
两个小时之后,联合国安理会召开了一次特别闭门会议。会议结束后没有发表任何消息和公报,世人获知此次会议的详情已经是若干年后的匠人时代。经过参会各方表决,联合国最终同意支持由少数国家提起的多国合作项目“太平门计划”。有消息称,会议中发生了异常激烈的争论,反对意见曾经一度占据上风,但据说排在最后发言的秘书长崔则元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局面。崔则元不是专业人员,他的发言里并没有多少技术性的东西,而是更多地从人类普通一员的角度阐述了对天年危机的看法。直到许多年以后,当时的每位参会者仍然清楚记得这位长者最后的总结陈词:”……根据《联合国宪章》,联合国所有会员国都须同意接受并执行联合国安理会做出的决议。作为联合国秘书长,我的内心对于争论的双方绝无任何成见。再过几分钟,联合国安理会将面临自从它成立以来最艰难的一次表决。之后,我将率领联合国全体工作人员会同世界各国政府和人民,矢志不渝地执行表决结果。
“在表决即将进行之际,我不禁想起古罗马诗人玉外纳说过的一句话:智慧是命运的征服者。而我想说的是,面对空前强大、绞索般步步紧逼的天年危机,我们手中只有一样武器,那便是人类的智慧。这是我们仅有的骄傲,也是我们得以区别于世间万物的唯一标尺。
“如果,人类不愿像七节和北京猿人那样在天年尘云的笼罩中倒下并腐烂为尘;如果,我们觉得远古祖先曾经经历的所有苦难还有意义可言;如果,我们希望人类的子孙后代有朝一日能够目睹下一个天年的新年曙光,那么就请在座的各位代表遵从自己内心,做出您最后的选择……”
第35章 . 遗址7号
中国山东某地。
国务院副总理伸出右手在空中轻轻按了两下,靳豫北立即暂停下来,等待询问。三年多以前,中国最高决策层成立了“中国应对天年危机领导小组”,由副总理担任组长。副总理一直高度关注计划的施行,尤其重视第一手的信息。这次靳豫北随同副总理到山东考察相关事宜,他已经记不清像这样的单独汇报是第几次了。十分钟前刚刚结束了一次多部门协调会,副总理专门要求他留下来再了解一些情况。
“这么说,形势不乐观?”副总理问得很直接。
靳豫北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是的,不乐观。几项配套的工程都遇到了困难,有些技术层面的障碍通过努力也许能得到解决,但有些困难……
是战略层面的。”
“你说的那种困难是在我们这边,还是他们那边?”
靳豫北明白副总理说的“那边”是指的美国人,“都有。但战略上的困难是牵涉全局的。根据美国人建立的测算模型,良性预后率是百分之三十九,而我们建立的模型测算出的良性预后率是百分之三十七。”
“这个数据有考虑发生大规模人为破坏的因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