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墙上,隔着一院的扶疏花木,我看着对面层层楼阁。
人说,怕好梦易醒,怕琉璃易碎。而这层叠的楼阁,却真的是用最上等的琉璃造出来的!
阁楼上的一门一窗一梁一柱,皆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花朵。
轻盈,翻飞,绽放,坠落。
恍然看去,仿佛是漫天飞花构成了一座美丽的阁楼,又或者,这阁楼是在美丽的飞花中,春风吹来的幻觉。
飞花,飞花,飞花漫天乱坠。
恋花阁。
原来这就是恋花阁。
而那个在高阁上,在漫天飞花中弄箫的人,穿著一身银蓝衣袍,笑容无限凄凉。
月光映得他修长的手指有如琉璃美玉,好不动人。
微风徐送,华裳轻摆。
一丝一缕的声乐,从箫管中幽幽发出。
似秋风呜咽,如冰下寒泉。
缠绵悲伤,如泣如诉。
那个人,就站在阁楼上,站在那一片如花似梦的地方,望着一天的明月。像是望穿了一世的红尘,那样遗世独立的高傲。
高傲中,又显得无助。苍凉而无助。
箫音一缕,若飞越远山重水,在苦苦寻找,却一无所得。
所以,只有在梧桐秋霜间低徊,在子规啼血时悲泣。
那样让人酸楚难当的,直想落泪的箫曲。
纤音遏云,幽咽低诉。
我的嘴里,忽然觉得很苦。为了他苦涩悲凉的心境,为了那象杜宇哀泣的箫声。
可心里,却像漫上了温水,暖洋洋的。为了他的用情至深,觉得幸福盈满。
心痛,酸楚,也甜蜜。
看着他美好的身姿,举管就口的凝重悲凉,几乎流下泪来,为了那无法负荷的巨大的幸福。
是幸福的。
因为有这样的人,愿意为我痴狂,为我付出,甚至为我退让隐藏。
想起在山庄内与翼拥吻时遇到他,他不能自制的激狂愤怒哀伤。
想起那夜我的琴声吸引了他,他幽然叹息,孤寂的身形。
想起十五夜献歌后,他眼中出现的期待和惶恐。
想起他要我带他走,想起他流泪说祝我幸福。
想起在他的卧房里,他破碎的呼吸和我们的抵死缠绵……
想到无数无数破碎的旧事,无数无数的浮光掠影。
那些交错的,杂乱无章理不清想不清的情景和画面,在脑子里不停的闪动。
好像,是什麽东西在心上硬生生的打开了一个缺口,缓缓流入了某种东西,陌生却又熟悉。
我以为我不经意的想起、淡淡的心悸和茫然的心痛以及那些深刻的记忆不是爱情。
我以为他肆无忌惮的调笑、幽幽的叹息和悲怆的放纵以及那些动人的话语不是爱情。
其实,一切都不过是自以为是而已。
听着箫声,看着眼前的人,我在极大的悲伤快乐中落泪。
原来。
原来如此。
原来一直都在逃避。
谁知道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谁又能说,这不是爱情?
羽。
让我心痛又觉得幸福得不能负荷,羽。
这世上,有那么一种人,高贵,清雅,处惊不变,光华蕴蕴让人不自觉地爱上,例如青竹。
这世上,有那么一种人,真诚,质朴,温润如水,单纯善良让人不由地想要疼惜,好比如花。
这世上,有那么一种人,机智,幽默,漫不经心,运筹帷幄让人不禁放心地依靠,就像别离。
这世上,还有那么一种人,任性,潇洒,骄傲妩媚,飞扬跳脱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个人就是他。
我心中突然亮了起来,脱口道:“羽!”
箫声骤然停了下来,他霍地转身,背着光,看不太清楚表情:“怎么……是、你?”声音有些怔怔的冷硬。
“是我。”我依旧站在高墙上,隔着一院的繁花胜景,缓缓道: “羽,若我现在对你说,‘跟我走’,会不会太晚?”
他握箫的手抖了抖,声音不似刚才那般冷硬,却有些自嘲:“呵,你是在跟我开玩笑,还是因为……可怜我?若是前者,恭喜你,你已经达到目的了,我的确心动,‘永远都不晚’几个字几乎就脱口而出;若是……”
听到“永远都不晚”的时候,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没有再等他把话说下去,我身形一晃,人已经稳稳站在了他面前。月光明澄澄的照在脸上,我抬头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对准他的唇吻了上去……
他有着明显的不知所措,身子僵硬,呆滞的看着我靠近看着我吻他……然后终于反应过来,拼命的将我抱紧……
揽住了我的颈项,像是要把我箝碎了揉进身体里去那样狠力。狂乱痴迷,辗转而沉重的回吻着我。
要焚天灭地的激吻……
高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