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的父皇,布着皱纹的眼角沾染了不寻常的光亮,竟是眼泪。此刻泪水从眼角冒出,滑过脸庞,落在那玉枕上,也落入景云的眼中。
初为人父的感情是很微妙的,而彼时的景既明还只是个皇子,自然对自己的第一孩子的感情也是有所不同的。这么多年他觉得自己早就忘记了,可是就在今天,他记起了当他第一次抱起这个世上第一个留着他骨血的小不点,他的担心忧虑,那么个软塌塌的小娃娃在他怀里,他感到更多的却是欢喜。
景既明挣扎着要坐起来,景云赶紧帮着他,往他身后塞了个美人靠,然后父子相对,看着,景既明摸着景云的脸:“宇儿自小便喜欢刀枪,小时候还说要做大将军。”说着笑了一笑,“如今他得偿所愿,而父子一场朕却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云儿啊,如今与匈奴的战事已经到了最后,朕想啊,你大哥当时说的没有错,御驾亲征……”
景云的脑子飞快的转着,为什么景既明突然要御驾亲征他不去深究,但是皇帝若不在,他是太子自然是要行监国之职,如果路上不安稳,皇帝没能回来,那他自然也是顺位而上,继承大统。可是……
景云很快便来口:“父皇的旧疾一直侵扰,如今又因皇兄……儿臣是大夏太子,就让儿臣为父皇去这一趟。”景云的眼角下弯,长睫落下一片Yin影,“儿臣会将皇兄带回来。”
景既明看着他,苍老的双手握着那只有力的手掌,加重了力气,却没有说话。
老皇帝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自己的兄长战场殒命,不管景既明是真的突然因着大儿子的死浓郁起了本来单薄的父子亲情,还是又是另一种试探,这个时候景云都不可能让他亲赴疆场。
慕博衍得了消息,景承宇真的死了,那原本担心的京城之乱便没了影踪,没想到这会是他的结局,景承宇再修三辈子,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是孬种。只是景云要以东宫之名去前线,眸中的晦暗深了几分。
京生是过了两天才发现异样的。那个慕博衍太不对劲,而屋里的“王爷”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交给赵管家。京生的手都是抖的,这个主子从来都是做好了所有安排,唯独却将自己略了过去。王爷说,此去北境,他会完好回来,可最后却还是交代——京生,若是真的有什么万一,这中兴王府也是散了,这些年私下弄的产业,你好好打理,只要有命,我总会联系你的。
京生的心突突的跳着,小心又小心的将那页薄纸折好,塞进自己怀里,长揖道:“夜已深了,王爷请早些安歇。”
景云一行到了北境,此时魏弘已将匈奴逼至了定州,再往后,可就是昱凉山了,过了山,匈奴只能退回自己老家,并且是被夏军追着遁逃荒漠,所要付出的代价只怕较之七年前要更惨烈。
慕博衍一路都小心的隐藏着自己,加着姚安歌的关照,景云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他。太子要亲赴前线的消息一传出,景豫思虑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去见这个打小就没说上几句话的弟弟。北湘王的封地差点被匈奴侵占,在朝廷援军没来之前,二殿下派人助何志奇死守上谷,也算是为这家国尽了力。而太子一路北去,必定要经过他的封地,欢迎东宫之驾,然后一路相随,跟着去封赏那些将士,其中还有他府里的人,又有何不可。
人群中的慕博衍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那个人,那张脸像极了宫中那位九五至尊,尤其是眉下黑色眼目如一滩浓得化不开的墨,连着那份大气也是像,可惜了,那一双足,可纵使如此,却也仍旧一步一筹划,让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的目的地。慕博衍以前觉得景云是那个从不弯曲的人,觉得这天下,也只有景云能撑得起,如今看来,景豫也不惶多让。可惜了,二虎相争,定要有一亡的。
景豫的耐性比想象中要好太多,景云来了那么多天,他对太子的礼做得足足的,谦虚温和,没有一点其他心思。甚至让景云觉得这个二哥较之另外两个兄弟,才是手足该有的样子。可慕博衍知道,景豫有所行动了,景云来北疆不是打仗的,他是来恩赏三军的,是来看一眼这些守疆卫国的战士的。而京里皇帝已经缠绵病榻,景云如今是整个大夏的重点,只要他回去,过不了多少时日,便是下一任夏皇,匈奴已经没有了退路,而此次的犒军,正是他登位前行的最大的臣民之举,只要回去,定然万众归心。
景豫有且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因为背着景云,姚安歌散了个消息——皇帝病重,太子不日便要回京。你想要小心谨慎,那么我偏要逼着让你孤注一掷。
夜如期而至,慕博衍看着天上挂着的圆月,突然就有些想笑了,这老天是对他真好啊,七年前战场上,红日艳阳见证他奋勇杀敌的英姿,而今晚,月明,星竟然也亮,璀璨星河伴着高月。“老天,这次你还会让我再活着撑过去吗?”慕博衍站起身子,拍拍屁股上的土,向着那光亮处而去。
一个穿着寻常甲衣的小兵,青黄的脸庞,跟在姚安歌身后,捧着一文案的东西慢慢走进了太子所在的房间。景云原本低着头,听到姚安歌的声音,道一声:“进来。”然后还是低着头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