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挑起的话头,我不过是顺着你的意思往下继续说而已,你反倒怪起我来了 ?”
拂诺拧着眉看他,一语破的,“可要放在以前,你是不会搭腔的。”
“以前是······”轩墨突然不说话了。
大概是后知后觉,也意识到自己今天的反应有些不对劲。
拂诺手指敲着桌子,问他 :“轩墨,你是在担心谁吗 ?”
轩墨又欲出言反驳,就被拂诺打断,“或者说,你是在担心顾念景吗 ?”
轩墨意外的沉默下来,连一句辩驳的话都不说。
如此态度,可谓是不言而喻。
拂诺又叹口气,语气不可谓不郑重,“你,想好了吗 ?”
“想好什么 ?”轩墨一时跟不上拂诺的思维。
“和顾念景共度一生的打算。”
轩墨再次沉默。半晌,才摇头,低声道 :“我不知道。”
灵怨的一生太过漫长,古语中的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在他们身上根本就是幻想。他们要历经遥遥无期的一生,看着身边挚爱青丝变华发,一朝变枯骨。轩墨独活这些年,极少有牵挂,如今唯一的牵挂,全数系在了顾念景身上。他不知道未来如何,也根本不敢有“和顾念景共度一生”的念头,感情之事,他一向赌不起。
“轩墨,”拂诺握住他手腕,“你千万想好。”
轩墨抽回手,道 :“我知道。”默了默,又道 :“拂诺,三十多年前,你为何要走?”
三十多年前,正是他们拜在无垠道长的那段时间。拂诺不自在地笑了笑,正欲顾左右而言他,轩墨又道:“说实话,你不要再想骗我。”
他用了“再”这个字,拂诺耷拉下眼皮,唇角笑意渐渐隐去,半晌,他才道:“好。”
三十多年前,他们拜入无垠道长门下,为的是静心定性,忍住弑杀的冲动。无垠道长门下弟子颇多,拂诺他们,不过是这众多弟子中的其一而已,算不得稀奇。初拜门下,拂诺他们还算低调,整日不是打坐背心法,就是夜习门中道法。只是,这样低调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大概所有的门派都有这样一个通病,先拜入门下的师兄们总有一种谜之优越感,自认高人一等,总喜欢刁难欺负后来的师弟们。无垠道长这样一位最是德高望重的门下弟子亦是如此。拂诺他们是在拜为门中弟子的后一个月被那些师兄们找麻烦的。那时候的轩墨性格怯弱,也不擅长交朋友,常跟在拂诺屁股后头转悠,活像他的跟屁虫。而他的那些师兄们,也是以 “跟屁虫”来形容轩墨的。每逢见面,从不叫他本名,只以 “跟屁虫”来叫唤他。如此几次,轩墨听了没恼,倒把拂诺惹恼了。拂诺五次三番找他们理论,都被他们以更加难听的话给抵回去。轩墨劝他,不要去听,任何难听的话只要不去听,不去想,就不会觉得难受了。拂诺看轩墨都这么说了,也就任他们说去了。
可是,如此的忍耐,只换来他们更加恶俗下流的话语。什么 “拂诺屁股后的跟屁虫啦,男人没个男人样子啦,”这还是轻的。往重了去的,还有说轩墨是拂诺养在身边的兔子,专门伺候男人的。这话说的实在是难听至极,拂诺无论如何都忍不了,当即就去同他们理论。理论的结果并不乐观,嘴皮子间的理论到底不如刀剑相向痛快打一场来的实在。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反正最后拂诺一人将他们那群嘴碎的师兄们全数打趴跪地求饶,一点往日师兄盛气凌人的姿态都没有。
同门相殴,还是以多欺少且人少的那一个单挑了人多的那一方的打法。这样的事,不需同门的上报,无垠道长在事出后的小半个时辰就知道了。因为事发之时,无第三方人士在场,所以谁也说不清到底是谁先动的手。无垠道长沉yin片刻,决定罚他们各挨六十软鞭,然后关三月紧闭。六十软鞭的滋味并不好受,而且受刑的人被要求撤去一身护体的武功,只用一副普通人的身体来受刑。更甚的是鞭子是浸在兑了盐的冰水里的,且鞭上挂有倒刺,抽一鞭就如同去了小半条命。轩墨哭红了眼向无垠道长求情,也换不来他的心慈手软。
拂诺受刑后,昏睡两天两夜才醒。甫一醒,就见轩墨跪坐在床头,头垂着,眼睛红肿的都快睁不开了。
“师兄,你,你终于醒了。”轩墨眼眶一红,又有点想哭。
拂诺努力把手抬高,摸了摸他的脑袋, “别哭,别哭,这点罚师兄受得住的。”
轩墨哽咽着点头,但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往下掉,“师兄,等你好了,我们,我们就走,好不好 ?我,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拂诺捏了捏他手指,应了一句 “好”。
拂诺身上的伤彻底好起来是在一个月后。伤好后,就得去领第二道罚了。关禁闭的屋子设在后山,是一处山洞,洞内温度极低,且无论你武功高低几何,修为段数几等,进了山洞,皆属白搭。在拂诺关禁闭的那三个月,轩墨就在洞口陪他。有时候是同他讲山下发生了什么趣闻,有时候是讲山下那家生意极好的点心铺又新推出了什么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