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心知肚明。强弩之末,所有治疗手段也仅仅只能“提高生命质量”。周振南看得很开,这几年实权都已经在转交给他人。剩下的时日里,见缝插针地游山玩水,让自己多快乐一些。
“我看叔叔的朋友圈都在满世界玩,现在状况挺稳定,也挺好的。他老人家开心最重要。“
周崇未置可否。一碗拉面下肚,他边啜热茶,边透过水蒸气打量她。
她低着头在夹一块生鱼片。考究合体的无袖连衣裙,Jing致的妆容。长卷发就算看似慵懒地散在肩头,发丝的弧度也一丝不乱。他觉得这算不算许蕊的超能力?需要优雅的时候,就算是需要张大嘴一口装下的寿司她也能吃得很好看。
在美国她可不是这样。周崇想起那个两人一起喝到半醉的夜晚,她唯一一次在他面前失态。
他习惯性想掏出烟来,被她白了一眼。“喂,这里禁烟的。”
周崇悻悻收回烟盒,手上百无聊赖地摆弄打火机。
他是在冬假后,回到美国那时开始抽烟。
种种打击与变故,偏偏无处排解。然后开始罔顾老爸的前车之鉴,抽烟,酗酒。也许他有种报复性心理——周振南爱这口,他就想看看,这东西到底有什么魔力?到底有什么好,让人连把自己的器官熏焦都不顾?
后来他有点懂了。一个人在压力与寂寞之下,需要一点危险又可以依赖的东西。
那段日子他真是整个人颓唐到极点,是许蕊劝住了他。
他们其实算有些同病相怜,都有来自家庭的压力与被迫成熟的孤独,只是许蕊是战胜过来的人。最后他也学会和她一样,用学习和工作拼命麻痹自己,用强大来换取刀枪不入的伪装。
后来他回国,许蕊竟也跟着回来了。
——“逃避了这么久,我也该学会面对一下现实。”
“叔叔那天发信息问我……要不要哪天一起吃个饭。”
周崇挑了挑眉。这话的暗示意味太明显,但她语气不咸不淡,像在谈论合约上的某个条款。
“你要乐意陪他就去呗。——不去也没什么,他现在就是闲不下来。整天找他的老同学、老兄弟陪他玩这玩那,我那些叔伯都笑他返老还童。”
他话突然多起来,掩饰自己偷换概念。把“一起”拗成她和周振南两人,她没表明定义,但彼此都知道根本不是。
爸妈知道许蕊也跟他回国后,有心撺掇他们复合。其实他自己也搞不清,两人分了手反而更坦诚相待,彼此都像剥开了一层皮重新认识一次,像战友,又像知己。
许蕊饮了口茶,心里暗chao涌动。
这样可笑。多年前做恋人做不成,分手了反而可以无话不谈。或许就是这样大家才说做朋友才能永久,可到头来,她坐在对面看这张变得坚毅的脸,反而开始贪心。
“陪叔叔,我当然乐意……只是他应该更需要你陪。你成天忙工作,也多去看看他。”
“……我知道。我只是想做出点成绩,让他开心。”
“周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放下筷子,认真道。
他这些年所有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从玩世不恭到萎靡不振,再到夜以继日的发奋和努力。回国后他只进了一家周氏旗下的子公司,踏踏实实苦干,很快就凭优秀的业绩受到提拔,如今也成长得可以独当一面。
只是他似乎也变得,比以前冷漠少言。
有服务生进来倒茶,拉开纸门时托盘不慎翻倒了,茶壶咣当摔下来碎了一地,滚烫的茶水流成一片水洼。那个年轻的服务生慌得不停道歉,很快有人来帮忙清理,有人来鞠躬赔笑脸,乱成一团。
许蕊得体地颔首表示谅解,周崇却盯着那个碎掉的茶壶出了神。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个瘦小的,飞快从吧台蹿出来的身影。
“周崇?”
服务生清理完,他的眼睛却还失了焦看着那处。
被许蕊唤回神,他收回视线,淡淡道,“这周五你有空吗,一起陪我爸妈吃个饭吧。”
许蕊眼里亮了亮。
周五,手底下人提上来的几个方案都基本敲定,这段时间的忙碌暂告一断落。
他在桌前翻了翻文件,视线落在一个公益活动的策划上。
活动的主旨大概就是顾客可以在品牌餐厅进行指定消费,在此消费额中餐厅会抽取部分金额,作为对一些乡村小学、孤儿院、特殊学校孩子的慈善资助,为他们提供营养午餐,改善饮食条件。
这样的活动不新鲜,各个子品牌都有做过。他原本没对这个方案太苛求,今天却突然翻了几页,盯着那几所备选合作的机构名称看。
圣心福利院。
他觉得有些眼熟,很快有了推测。只是不敢确定,思前想后,翻出手机里陈晴的电话发了一个短信。
难得准时下班,周崇驱车接了许蕊往家开。许蕊坐在副驾驶,心里竟隐隐有忐忑。她从未拜访过他父母,他忽然态度转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