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洗漱最后几个程序,然后去病房拿准考证什么的了。
昨晚上跟车来医院时,他就带上了。
姥姥惦记着他高考,也早早起来,自己下不来床,就托人给他买早餐。她说她可以不担心林孽,但不能让他有慌张的感觉。为早饭和进考场的时间慌张,那就是她的责任。
林孽随便吃了两口,跟姥姥说:“我找了三笠过来陪你。”
三笠是姥姥一个小姐妹的孙子,现在在小区里边开蔬菜超市。
姥姥用不着:“他成天忙得脚不沾地,你找他来干什么?”
三笠人不错,而且受过姥姥恩惠,跟姥姥很亲,林孽把姥姥交给他照顾一会儿,也放心,回她一句:“少Cao心,怎么安排你就怎么接着。”
姥姥白他一眼:“混蛋东西。”
林孽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准备走了。
姥姥看他就吃了那么一点:“你这就得了?再给我吃点!”
林孽拉开病房门:“走了。”
门自动合上,姥姥吁出很长一口气。
时间真快,她还没从闺女跟别人跑的事儿中想明白,她丢给她的小东西都要参加高考了。想到这儿,她又心堵了,那死丫头会不会也有一些时候,很惦记这小东西呢?
有时候冷不防瞥到林孽跟施琪神似的举止,她都会滞住一阵,想什么也不知道,但就是想要发呆。
待了一会儿,她打了个电话,有点严肃,无论是态度还是语气。
电话接通后,她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现在想知道了。”
姥姥岁数大了,耳背了,叫林孽把她手机通话声音调到了最大,以至于对方的话像是有回音一样,在这间病房,久不能消散。
“林又庭防卫过当,杀了汪国晖的妻子,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剥夺政治权利三年。”
汪国晖是那个沙场老板,姥姥知道。
对方又说:“在那之后,施琪就跟了汪国晖。”
姥姥不认为这是真相,自己的闺女自己清楚,她就不是那种委屈自己的人:“我不想听所有人都知道的。”
所有人都知道的,是那帮只手遮天的人,想让人知道的,不是真的。
对方停顿一下才说:“见个面吧。”
姥姥慢慢转头,看向窗外,是Yin天,要下雨了,不知道林孽走到哪儿了,还有多久到考场,会不会遇到难题,能不能发挥稳定……
“好。”
*
林孽跟钟成蹊在学院路第二个红绿灯碰见,此时距离考生进场还有一个小时。
钟成蹊跳到林孽背上:“老公!”
林孽把他从自己身上薅下来,扯到一边:“闲得慌?”
钟成蹊又黏上来,搂住他胳膊:“我妈说考完上日本北海道,允许我带个人,我想都没想就说我要带你,是不是够哥们?是不是很感动?是不是?”
林孽嫌他腻得慌,把胳膊抽出来:“没空。”
钟成蹊死都不撒手:“不是,哥,爹,祖宗,你能不能匀给我一点时间?怎么的?是我不够甜美了吗?你喜新厌旧了吗?”
说着话,他还撒起娇来,够恶心的。
林孽抬起了手。
钟成蹊脖子一缩,赶紧跳到了两米外:“错了错了,我错了。闹玩儿呢。”
林孽才把手放下来。
钟成蹊老实了,跟上去,跟他并排往学校走。
他高一下半年转来六中的,这条路,他陪林孽走两年多了,过了今儿个,明儿个,就到头了。
时间真的好快,他明明还没有做好面对成人的世界,它已经一路拳打脚踢得把他逼到了这最后一道门前。他扭头看它一眼,他希望它留留他,它却只给了他一个字:“滚。”
这一年,老师,爹妈,同学,无一不是紧张兮兮地。他‘苦中作乐’,仗着小聪明,倒也没少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调皮捣蛋。那些时候,他最盼高考了,因为考完就解放了。
可真到了这天,他也没多高兴,明明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却还是被无形的压力覆盖住,未知的恐惧趁机爬满他的神经,导致他还没迈出这一步,就已经觉得自己不堪重负了。
他也很奇怪,悲天悯人的行为不该是文艺少男少女擅长的吗?他这种不长脑子的胡思乱想什么?
当他在红路灯看到林孽,他突然觉得自己懂了。
黑板左侧墙上贴着的高考倒计时一结束,他的青春也跟着进坟墓了,他不是对未来恐惧,他是舍不得过去,舍不得这条路,还有跟他走这条路的人。
以后的他,以后的林孽,再也不是六中林孽,六中钟成蹊了,而且他们可能再也不会像过去一样,有那么多时间一起开黑、泡吧、打架了。
这才是恐惧的源头。
他跟在林孽身后走了好久,快到学校了,他才又说话:“我特么贼怕你以后有新兄弟了。”
林孽瞥他一眼:“你怕个几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