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瞧不见了。
军中一别,生死各由天命,从前都是送他走的人留在原地担心,如今总算也教他体会到了,那牵肠挂肚的惦念是何等灼人心肺——一颗心直似被攥在手心里狠狠搓揉一般,碾了个粉碎,火辣辣的痛感渐渐也麻木了。
年轻的天策将军被集结的号声惊醒,怔忪片刻,一回身,朝着反方向扬鞭纵马,回到与他一同浴血奋战的万千将士身边。
临行前,谁也没有过分隆重地告别。
这支被寄予厚望的天策援军自即日起,日夜兼程地赶到了洛阳。当此之时,城中守军与神策军已被狼牙军围困三月之久,弹尽粮绝,走投无路。他们吃光了草根树皮,又含泪杀了战马,掘地三尺找不到任何可食之物,最终传出了吃人的说法……
一场血战避无可避,纪筠连亲自上阵,指挥作战三天三夜,手下亲兵成功与守军接头,互通了消息,就此鸣金收兵,在外围安寨扎营,反将狼牙包围。
其后数日,又有一小股玄甲苍云军来汇合,江湖中各大势力亦有少许援助,围绕洛阳城展开的激战愈演愈烈,狼牙始终坚守不退,战火一路蔓延,方圆千里仓皇奔逃的百姓日渐稀少,一股由绝望凝结的死寂,让人心头压抑。
眼看着狼牙援军压境,一旦他们抵达洛阳,非但神策突围无望,天策军也必须撤走。当此危急关头,纪筠连决意兵行险着,一面向魏昂小队增派人手,下令竭力截击狼牙援军拖延时间,一面着手预备突袭城外狼牙军,与神策里应外合,发动最后一次反击,即便不能成功,也要保护洛阳百姓与守军安全撤离。
手下副将都不同意这样的冒险之举,且不说狼牙援军有七万之巨,谁有把握螳臂当车?另一方面,天策与神策之间的矛盾根深蒂固,如今又是危急存亡的关头,难保神策不会为了逃命,罔顾两军协同作战的命令,到时天策一旦被困住,平白折损在狼牙手中,又找谁诉苦去?这事并非没有先例,因而天策将士心存忌惮,亦是人之常情。
就在彼此相持不下时,忽听得一声报,底下有人闯进来倒地便拜:“禀告将军,魏将军昨夜诱敌伏击,痛歼敌军千余人,将狼牙援军打退二十里,现在东北峰下扎营,踌躇不敢前。”
纪筠连大喜:“好小子!”
那士兵见他如此,言辞反倒吞吐起来,但军情不敢隐瞒不报,只得硬着头皮道:“但是……但是魏将军本人失踪了!有人看见他身中一箭从高坡上滚下,其后一场混战,又兼大雨骤袭,等到撤回驻地,才发现将军不见了。”
“什么?!”纪筠连面上的喜色还未褪尽,立刻就如当头棒喝,僵在原地。
“回将军,李副将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是一夜瓢泼大雨,连交战的痕迹也被冲了个干净,依旧没有线索,或被敌军俘虏了也未可 知……”士兵说到这里,支吾了几句,还是斗胆道,“将军,狼牙军可能还会发兵试探,现在先锋军群龙无首,不便于行动,李副将请将军即刻派人前去接手军务。”
“……”纪筠连强行稳住心神,紧握成拳的手慢慢定下来,原本有些悲愤的神情,此刻也渐渐平息,旁人看去,竟是面无表情。
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喉间哽着什么,嗓音由此变得喑哑,他一字字道:“即令李宇民将军暂代魏将军,掌先锋军诸事,见机行事,继续与狼牙援军作战,务必为洛阳争取时间!”
军师本以为魏昂失踪的消息,会让他打消冒险一搏的念头,不料情势愈是凶险,他反倒一意孤行起来。正要开口劝说,又听他忽然问:“那,军医可还好?”
这话却把传话的士兵问住了,他愣了愣,道:“回将军,这……卑职不曾留意!哦……新来的那位许姑娘,好像有人见她抓了魏将军一把。因魏将军时刻把她带在身边,后来也不见了踪影,或是那时两人一起落下了山坡……”
又是一个晴天霹雳,轰得纪筠连又惊又怒,信手就将手中长枪往地上一顿,震裂了一小片蛛网般的纹路,他厉声叱问:“什么叫不曾留意?!一个弱女子,一名主动投效的军医,连她是死是活、有无下落,都不值得一顾吗?”
主将雷霆之怒,吓得士兵登时不敢言语,额上冷汗涔涔,膝盖竟然有些发麻,灵魂也跟着颤了颤。
不但是他,帐中其余人也从未见过纪筠连发这么大的火。
接连两个噩耗,已是难以负荷,何况那一句“不曾留意”,实实戳在了他心尖上!他心心念念记挂的人,他依依不舍送上前线的人,在两军交战时,在拼死搏杀间,竟不值得哪个小兵多去留心一二。
到此刻有人面容失色来报魏昂失踪的消息,而那人的生死安危,甚至不在他所知范围内。
多么可悲。
纪筠连有瞬间的恍惚,想起自己曾经豪情万丈地说会保护她,会守护万花谷那样的世外桃源,到头来,却亲手把她送上了怎样的残酷炼狱?
朦胧听到身边有人在劝,在说理,本就是生死一线的奇袭战,每个人的脑袋都吊在裤腰上,杀红了眼谁又顾得上军医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