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花落地皆丹青,蕙质兰心澄澈如琉璃剔透,但再怎么灵秀动人也不过是养在深闺人不识的弱质女子。梁老爷捧在手里,疼在心里,就是不肯让她抛头露脸。直到近几年民风开了,梁老爷才同意她与同僚那些官家千金们往来。但梁瑟瑟与官家千金喜好不同,从没挣得过太多名门公子的关注,也没结交到什么知心手帕交。
“杨先生说这些洋人对小姐的水墨工笔画极有兴趣,想重金购置…老爷听了这话极为不快,正僵着…”惜墨蹙眉,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贴身丫鬟惜墨瞧自家小姐与杨先生亲近,两人之间有着若有似无的情愫,护主之情缘故,多少会维护杨先生一些。而杨先生为人幽默风趣,虽是家道中落,以往也算是书香门第,两人极为相配。若能成就姻缘,长雁双飞,也是美事一桩。但今日让洋人这事一闹,梁老爷气得不轻,恐怕两人是有缘无份了。
“怎变成这般?!”梁瑟瑟闻言一颤,加快脚步,往前厅庭园奔去。
若让梁老爷瞧见她这风风火火的行止,恐怕又要叨念一顿。可是她顾不着了,梁老爷是个烈火脾性,眼下洋人猖狂,朝廷被掐着咽喉,若起了冲突,难保不惹出大事。
梁瑟瑟来到前厅,隔着绡丝孔雀屏风,就见到梁老爷面色铁青坐在太师椅上,朝中同僚坐于两侧,也是面色不善。几位官家千金以扇掩脸蹙着眉,公子们则是满脸忿忿瞧着杨治齐与一干洋人。
“这茶会原先也是洋人的习俗,梁老爷在朝推行新政,为何不能接受洋人朋友参与茶会?况且现在洋人朋友们收购画作、文物开的价格可不手软。对瑟瑟打入艺坛也有好处,没有坏处。”杨治齐身量瘦高,剑眉星眸,一双丹凤眼流转着光华,一身洋服笔挺,玉树芝兰之姿。
但他却不知梁老爷极为厌恶洋人,竟当场赶他们走。他想质问梁老爷可知他带来这些洋人非富即贵,个个与大使馆关系密切,若能让瑟瑟在他们面前留下深刻印象,瑟瑟定能于当今艺坛成名,日后画作价值不同而语。
“你说什么?!是侮辱我吗?我家闺女不需要靠卖画维生!有哪个正经人家的闺女到处抛头露脸?枉你读圣贤书,留过洋,吃了几滴洋墨水就忘了孔孟儒学了?”梁老爷是个对于旧时传统礼教极为重视的人,听杨治齐这番话后,气得两颊泛红,拍桌站起,就差没自个儿拿起扫帚将杨治齐和那些洋人往外扫。
中国近年动乱不安,自辛丑条约签订后,朝廷积弱不振的情况更为严重,洋人涌入上海、北京、天津越盛,一边大肆收购中国骨董文物,对于中国文化科仪有着好奇,倾心中国传统工艺;但一边却又因中国战败,对中国有着高傲的态度及矛盾的鄙视。中西之间的隔阂日渐筑成,彼此相看两相厌。只是碍于洋人气势盛,清廷不得多忍让些。
梁老爷忠君爱国,内心为国力羸弱而抑郁,认为朝廷已受够了洋人的脸色,私底下自然不愿意与洋人多有瓜葛。
“爹…我想治齐哥哥没有恶意…”瑟瑟瞧情况一发不可收拾,赶忙从屏风后走出。众人目光瞬间移到她这抹淡绿身影上。
瞧瑟瑟来到前厅,俏脸蝶眸,容貌端丽,虽非倾国绝色,但也纤凝妩媚,天然俊生,举手投足成就丰华。唯一让他挂心的是,瑟瑟虽为他掌上明珠,却是庶出,找门好亲事本属不易。答应杨治齐办个画展茶会,乃是权宜托词,实则是故意在同僚与公子千金前展现瑟瑟的才华,为她觅个好归宿。没想到千方算计安排却让杨治齐带洋人闹场了。他的同僚们会怎看他,又怎评断瑟瑟?梁老爷如今捶胸顿足悔恨不已。
“瑟瑟,你进去!我的女儿不许与洋人往来!”梁老爷气在头上,听闻瑟瑟竟亲昵直呼治齐两字,还为他打圆场,哪是家教良好的端庄千金会做的事?瑟瑟的话语形同火上浇油,让他对杨治齐的怒火更加炙旺。
“爹!”瑟瑟着急唤道。
002久别重逢魏家人(2)
大风袭来,鼓起了他的袖子,长发在他身后如晕染在宣纸上的水墨,既狂又轻灵,整个人被风吹了像要飞升似的。却又勉力弯腰趴在桌上,悬腕不知写些什么。
待瑟瑟靠近些,才瞧清他纤长玉指骨节明显如竹,正握着大楷狼毫玉笔临摹王羲之字帖。
瑟瑟趴在栏杆上仰视着尚未剃头的魏子胥,还没发育好的嗓子,甜腻嗓音问道:“仙女姊姊,你在写些什么?”
魏子胥听见这声糊糊nai猫叫声似的软腻嗓音,抬眼看她,皱了眉,放下了笔,走到她跟前,弯身不快地问道:“哪来ru臭未干的小鬼,连我都不认得?我看来像女人?”魏子胥那年十四岁,正要变声,琅琅嗓音中有些沙哑,又因寒病久咳未愈,他的嗓子音调如同笔尖毛刷分叉,刺刺疮疮不甚好听。
瑟瑟看进了魏子胥熠熠生辉的星眸中,脑海底闪过一丝似曾相似的怀念感,却又说不出在哪儿见过这双眸子。对于窜入耳里的粗哑嗓音,有些疑惑,但她身为庶女,一大家子大娘、姨娘们,磨得她什么不会,最会瞧人眼色。
眼前绝色人物声音分明带有怒意,她小脸立即机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