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之后,凡是重要日子,珠翠金累丝的十二龙十二凤斗冠压上去,珠翠面花贴于额,翟衣、中单、蔽膝、大带、副带层
层叠叠堆在身上,她自然也就将自己的面容掩在浓重的大妆后,成了喜怒皆不可示于色的太后。
如今的李檀,面色苍白,唇上的血色都浅了,整个人曝露在阳光中,有种近乎半透明的错觉,他禁不住伸手去触,怕真应了“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
天夜夜心”般飘零而去。
但最终停在了离李檀一寸的地方,还不到时候,他不想轻举妄动,也舍不得再吓着她。
“皇帝这次又是为了求什么?”李檀用寻常的口吻,仿佛寒暄一般问道。
椟玉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又是皇帝,这么久了,又成了“皇帝”。
“我说过不动你,你不用这般样子。”他回答,语气是一样的淡漠。
李檀没有应这话,只是唇抿得越发紧了,几乎只剩一条线。
“随你吧,可之前答应过的事,你总该做到,既然站到了我这边,中途便不能下船了。”已经退了一步了,再退一步又何妨,只要能让她安心,让她放
松警惕。
李檀果然接了话,“自然,何事?”
哪怕不是时候,椟玉也禁不住翘起唇角,李檀每次闹脾气,总是憋着不说话,就算要说话,也是一反常态的寡言少字。当然,这是她占理的时候,若是
不占理时,则会更加话多音高。
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
椟玉压抑了下心底涌起的温柔,学着李檀,扮出一副在商言商的样子,“旨意已经下了,敕令也连发三道,火候差不多了,该轮到你了。”
李檀讽刺地翘起一边唇角,“你算盘打得如此好,定不会落空的。可这出戏,既然只有我能唱,报酬自然该丰厚些。”
“今后,我给你三年的奏折密阅权,盐务、漕运、边境通商,由你挑一个插手,五年,我允你三分利,最后我给你一支私兵,当然,你如果想让李家之
前的隐部见光,我也有办法。”
李檀有些迟疑,这条件开得不可谓不丰厚,其他的她都能想到,唯独最后一条,椟玉居然愿意给她私兵,而且,他还知道李家隐部的事情……
她沉默了一瞬,“你何时知晓?”
“你大哥当年少年将军之名传遍天下,即便以身许国,不可能一点势力都留不下来,只要确定这一点,便不难查”,他顿了下,继续说,“更何况,当
年你为了保护我,动用过这些人,留了痕迹。”
他牵动以往旧情,李檀知道他是在委婉表达不会追究此事,微微安心下来。
“隐部不需见光,对他们,对……”,她艰难说完,“对大哥,都不是好事,但我要你给我留一道密旨,永不追究此事。”
“好”,他轻柔应声,看着李檀脸上藏都藏不住的惶然,禁不住有些心酸,就这般不信任他,就这般在意她大哥吗。
两人默默坐着,相对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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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此前的风波还未平定,接连两个消息如同水入油锅,溅起一片惊涛骇浪。
一是三司会审御酒案,断定为上供的酒本身有问题,且一应记录全被销毁,言辞之间颇有剑指他人下毒之意。
二是太后借此提出,恢复条编法。
这两件事串联起来,环环相扣,直击三寸,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皇帝归政已近两年,权柄渐移,且三分之势已破,此为天时。
大战将起,此前边境摩擦不断,国库虚耗之象隐现,此为地利。
条鞭法为其父李首辅在世时主持推行,如今由李檀中毒一事重提,名正言顺,且皇帝因此占了“为孝”的大道,此为人和。
条编法最紧要的一条,便是取消徭役、杂税,与田赋合并,一律以白银充作赋税。
拿御酒做文章,也是为了这一点,此前税务名头繁多,且能以实物相抵,因此这御酒自然也可能是由此而来。
尽管能入贵人口的御酒,不会是一般征收上来的实物,可既然查不到记录,自然是皇上说是,便一定是。
此一策,能将嫌疑引向太师与雍国公,打击两方势力;
且这般物议沸腾之时,两方为了避嫌,必定不好明面上极力反对此事;
最重要的是,恢复条编法,能打击地方豪绅、抑制贪腐、充盈国库,皇帝这位子也就能坐得更稳了。
一箭三貂。
这样一条好计策,自然需要既是李家女,又为御酒所误的李檀出面才能发挥最大作用,而如此一来,也将她重新推上了风口浪尖,这是危机,也是重新
手握权力的机遇。
李檀落水示弱时,已经自觉计算Jing妙,也不过是图谋在权力的重新洗牌中讨到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