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你怎么会在这处?”陆廿七又问道。
那孩子想了想还是摇头。
……
陆廿七耐着性子问了好一会儿,却一无所获,就好像这个孩子是天生地养的,忽然出现在了这里似的。他这些年没少往家捡孩子,看见年纪这样小的,自然也没法不管不顾。于是他领着这孩子到浅滩边,帮他洗了洗脸上的泥污。
他正想说什么,却见洗完脸的孩子抬起头,怯生生地看着他。
这孩子皮肤其实非常白,只是被泥污遮了,洗干净才显露出来。那眉眼,恍然间同许多年前的另一个孩子有些相像。而真正让陆廿七说不出话的,是那孩子额头间的一枚红痣。
小小的,带着江水的shi气,正正好落在命宫处,和陆廿七额上的一模一样。
廿七茫然地蹲在那孩子面前,看着他的额头,迟迟不知道眨眼。
“你怎么……哭了?”那孩子说话带着浓重的稚气,显得有些口齿不清,怯怯的,听得人心里又酸又软。
陆廿七恍然一眨,大颗的眼泪直接砸落在地。他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没,我只是……高兴得有些忘形了。”
那孩子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他,试着伸手用手指笨拙地抹了一下他的眼角,却差点儿戳到他的眼睛。
廿七却毫不介意,他用力眨了好几下眼,将不断泛上的水汽眨下去,用此生少有的温和语气问道:“我带你回家,好么?”
那孩子问道:“会饿肚子么?”
“不会,这辈子都不会。”
那孩子一本正经地“审视”了他片刻,像是在琢磨廿七这话可不可信。不过他实在太小了,着实琢磨不出什么复杂的,只看见了廿七手里的包裹,闻见了包子香气。
于是他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好。”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十二年黄泉相隔,远远乡的故人终于还是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白居易《夜雨·我有所念人》
第102章 发发糖(九)
人世间数十年的光Yin说慢是极慢, 诸如孤身一人站在山寺中时, 每一弹指都像是一生,总也瞧不到尽头。但是说快又是极快的,转眼便是白云苍狗,东海扬尘。
大泽寺里的岁月总是这样时快时慢,以至于久了之后, 同灯也记不得自己究竟在这里点了多少年的灯, 只能通过身上偶尔出现的灾祸和痛楚, 来判断时日——
那人病了又很快好了;
那人躲过了一场灾;
那人这一世结束了;
人生在世寿数总是难以说清的, 有长有短,同灯替的是灾祸痛楚, 而不是寿数。所以那人并非世世长寿,只是即便亡故也是无灾无痛, 安安静静地闭上眼。
一世帝王, 一世蜉蝣,一世乞丐,一世沙弥……
盛衰否泰总是交替的,所以那人自帝王之后,每一世的寿数都不长,不过短短百来年,已经几入轮回了。上一世的沙弥终究还是只活了三十余年,死时的病痛虽然全由同灯担了,但也仍是短寿得可惜。
不过这一世,落在那人身上的灾祸病痛似乎少得多了,以至于整整十六年,同灯只替他担过一回大一些的病痛,剩余净是些小事,不足挂齿。
虽说灾祸少了是好事,但另一方面,牵连也跟着少了。
这十六年里,同灯在这大泽寺里呆得快要入了定。若不是玄悯和薛闲时不时会来一趟,他怕是连仙都修了几轮了。
不过这些年,江松山倒是比以前多了点人影。因为自三十多年前黑石滩一战后,太常寺的太卜便知晓了大泽寺之于国师的意义,没过几年,江松山山腰处便多了一间独屋,门匾上盖了朝廷的印,专供守山人落脚。
守山人挑的是有经验的山夫,吃着一点儿薄俸,简简单单守一山太平。
他要做的事倒是不难,就是定时巡山,看着点路过之人,不让寻常人随意登上江松山,毕竟大泽寺内同灯偶尔会替人受灾,若是有人莽莽撞撞地上来,总有被牵连的危险。若是山中忽然忽起雷火,便及时报给衙门,免得再烧一回山。
虽说是多了一个人,但实际上,守山人巡山也只是顺着山腰走,不会冒冒失失地顺着老石阶,去荒废的大泽寺转一圈。所以这守山人和同灯几乎是井水不犯河水,三十年下来,同灯也没见过他一回,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某年早春,清晨的山间薄雾还未散,一个少年人便背着一个灰布包袱上了山。暮冬遗留的寒气还未全消,山间更是Yinshi,这少年人却将袖子挽到了小臂,露出薄而Jing健的肌rou来。
他皮肤算不上白,一看就是从小干活,在日头下长大的。他头发束得高高的,一丝不苟,筋骨间处处透着力道,浑身上下散发着少年人特有的意气。
他是上一任守山人的儿子,现今上山,是来接这守山的职位。
少年在山腰的守山房边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