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没有用如此温和的声音叫过她。
她疯了之后的每一天都歇斯底里的赌咒,咒李文林不得好死, 偶尔也咒一咒流着一半李文林血脉的李明珠。
李明珠被她咒了这么多年,也没死,可见这些咒都是没用的。
李明珠坐到床边的凳子上。
苏天瑜声音沙哑,这是很久没说话之后开口说话的症状。
她叫李明珠的名字叫的很不熟练。
李明珠直直望着苏天瑜。
“我要走了……”苏天瑜慢吞吞的, 说的却坚定。
李明珠听罢,骤然捏紧了拳头。
“你要走哪儿去,在这里给我好好看病。”
苏天瑜眼神灰败,糯糯道,“我给你添麻烦了。”
李明珠提高声音,像感受到什么,爆发似地,吼了一句,“在这儿治病!谁他妈嫌你麻烦了!”
李明珠喊完,站起来,急匆匆的要走,边走边说,“你给我添的麻烦还少吗,我去给你拿药……”
苏天瑜声音很弱,却很决绝。
“明珠,我走了,你怎么办。”
“你走哪儿去?”李明珠转过身,眼眶发红,浑身轻微的颤抖。
苏天瑜没说话。
“我问你话,你他妈走哪儿去!”李明珠喊出来,“我花钱给你治病,你要走哪儿去!”
她语无lun次,接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李明珠喉咙滚动了一下,手握在门把手上,补充道:“苏天瑜,你不是个东西。”
苏天瑜抓着床单,把床单的一角抓的皱巴巴的。
李明珠道:“要疯你就疯的彻底一点,别一会儿疯一会儿清醒,我看你现在不如疯了好。”
“明珠,你恨我吗。”苏天瑜问她。
“睡觉。”李明珠强行镇定,“我去拿药。”
“你过来陪我一会儿,我这几天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坐也坐不起来,都是门外的护士扶我起来的。”苏天瑜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说起话来语气堪称温柔。
李明珠有娘生没娘养,这辈子就没得到过苏天瑜几句好脾气的话,所以这几句话的语气把她的脚步硬是拉住了。
“你想说什么。”
李明珠折返,又坐到了她的床边。
“想和你说话,没别的想说的。”苏天瑜哑着声音,“说什么都可以。”
沉默片刻之后,她道。
“……说说你自己。”
李明珠对自己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就这样,你看不见吗。”
“我大部分时间是看不见的。”苏天瑜想笑一声,扯一下嘴巴,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我早上从床上清醒,感到自己浑身轻松,明珠,我知道我解脱了。”
李明珠一瞬不瞬的看她。
苏天瑜重复道,“我解脱了。”
“我花了大半辈子去恨一个人,现在我解脱了。”
李明珠喉咙里腥甜,涌上来一股剧痛。
护士推门而入,将苏天瑜平放。
她的身体不能长时间坐着,否则会加速变坏。
李明珠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咳得心脏都扯着疼。
她像一个重感冒患者,浑身哪里都疼。
苏天瑜说‘我解脱了’时,她疼的rou体绞在一起,头晕眼花,险些昏倒。
“她把死亡说成解脱,那我是什么。”李明珠在心里想,“我活着这么多年是什么东西。”
她从小到大听了不少闲言碎语,却没有苏天瑜这四个字给她的打击来的沉重。
李明珠从来没有哪一刻能这么尖锐的意识到:我是多余的。
苏天瑜生她下来就是一个错误,她是多余的,是不该存在的。
苏天瑜为了李文林把她的上半辈子毁了,她本来就该死,苏天瑜要的不是她,要的是个男孩,一个可以让她过上好日子的男孩。
李明珠这一生都在花时间证明给她看,我是个女人也一样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但命运总是在她前行的道路上一次又一次的摧毁她,直到刚才,彻底击溃了她的防线。
她这个疯子妈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什么慰藉,将行就木之时说出了‘解脱’二子。
李明珠在童年无数个噩梦一样的深夜中醒来,伸手碰到苏天瑜鲜活的rou体,幼小无助的心总能得到一丝安慰。
她好歹还有一个妈,身边还有一个活人。
六七岁的年纪,被残酷的现实拔苗助长,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生活。
她把苏天瑜当光,苏天瑜却说死亡是解脱。那她算什么,一个笑话吗?
苏天瑜曾经是唯一捆住她心中野兽的牢笼,如今牢笼破损,她几欲挣扎,最终节节败退。
李明珠脸色如丧考妣,脚步却稳重,一步一步往楼下走。
李琛看她下来,问道:“怎么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