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嗓音嘹亮,听着倒是颇为耳熟,苏柔回神,手中动作稍有滞顿,复又恢复正常,想是附近邻家有位姓祝的姑娘,一时并未将这异动放在心上。
门扉背后冒出一张笑意盈盈的银盆脸,自然是那袁二婶子,苏柔却因初见,既不知对方来意,更不晓如何称呼,难免陷入静默犹豫。
她蹙了蹙眉,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才收了线板,预备一看究竟。
“那么,娘子是祝相公的妻子?”
袁二婶子看她始终低眉不语,料是小媳妇乍见了生人害羞,正要讲明了来意,但那雪魄霜魂般的丽人忽然轻启双唇,只道:“我姓苏。”
苏柔颔首道:“不知两位姐姐怎么称呼?”
他的掌心过于糙y,也该需要好好养护了。
愈往前行,愈是悄寂,人声烟火俱被抛至身后,而在竹影婆娑的尽头,庭院阆然安宁,静候过往来客。
闻言,袁二婶子深感糊涂,道:“如此说来……娘子自然就是祝娘子了。”
苏柔发出怅然叹息,倘若如今嬷嬷还在,她很想把她老人家接来好好照顾,承欢膝下。
袁二婶子一面详细分析,一面拉过周娘子手掌,用力握了一握,以示鼓励。
“妹子,你听我说,祝相公既要买布,说明家中需要置办冬衣,我虽未见过他的娘子,但听说是个t弱多病的,料想在针织方面总得要人帮衬一二。”
“梅花白雪坞,杨柳绿烟堤。好名字。”
话音落下,袁二婶子为之呆愣,唯恐敲错房门闹出笑话,连忙后退几步环视周遭,问道:“这里是绿枝巷尾吧?”
今天苏柔倒未贪睡,待到清光闲入窗棂,她便坐在榻前,捻了线,继续进行nv红。原本打算缝制棉衣的,碍于前段时日丈夫手掌受伤,于是临时起意,打算先做一副厚实手套,方便他平日c持家务。
行至堂屋,瞥见那顶挂在槅门边上的薄绢帷帽,不免有些犹豫,出门在外,她是一贯要戴上的,可以省下不少应酬功夫——她不善交际,人情方面,素来由祝晚棠负责。
“哎哟,哪里称得上姐姐啊,马上都要四十的人了,您太抬举了——我是巷口袁家铁匠铺子的,苏娘子若不嫌弃,唤我一句二婶子就行。”
于是访客缓缓瞪大双眼,端端凝视于她,同样的缄口不言。
“啊……我姓王,单名一个清。”短暂迟疑以后,袁二婶子如实告知名字——不,此时应当称呼为王清才对。大约长久没有使用本名了,念出独属于自己的二字刹那,两靥隐隐有些泛红迹象,似乎颇为羞赧。
正自分神间,忽听院外有人唤道:“祝娘子——祝家娘子在吗——”
一番话音温暖熨帖,热意顺着指尖漫入x口,周娘子点点头,随后拢好帷帽,掩住所有紧张忐忑。
“我这就把你荐过去,且放心吧,你的手艺极好,定能揽下这笔生意。”
然而这位苏娘子仍坚持道:“敢问姐姐姓名?”
思及此处,她又想到了赵嬷嬷。尽管嬷嬷从未习武,然而手掌同样粗粝g涩,骨节更是膨大变形,偶尔抚过面颊,像是一张温热砂纸裹覆而来——那是经年累月负担冗杂农活所致,在成为她的r母之前,赵嬷嬷度过了漫长艰辛的风霜摧折。
苏柔哑然失笑,摇一摇头,耐心解释道:“我是他的妻子,可我姓苏,我叫苏柔,苏醒的苏,温柔的柔。”
周娘子顺势探出半截脑袋,两人目光齐齐落向她身上,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各有惊异神se,苏柔颇不适应,只得垂头侧身,稍稍避开视线,又听对方夸道:“简直是个玉人呢,像庙里的神仙娘娘。”
,便是贫苦妇nv代人缝补衣服,以此谋生。
虽然有些评头论足的唐突意味,可是神情真切,不含揶揄打趣意味。语毕,又忙朝身后招手道:“妹子,你也快来瞧瞧,多漂亮的一个人物!”
至此,苏柔方才抿唇莞尔,逐渐抹去神se中的疏离拘谨,态度轻和温柔。
此时恰有流云穿拂丹曦,屋檐漏下影影绰绰的浅光,斑驳洒落衣衫,恍如水岸边的粼粼碎金,而她仿佛一株临溪泽芝,自生清韵。
不过多时,声音逐渐低微下去,谁料院门转而被人扣响,夹杂三两高呼,翻来覆去仍是那句祝家娘子。
nv子出嫁从夫,往往冠以夫姓,此乃寻常之理,但她一再坚持姓名,袁二婶子不由古怪,好在生意人家脑筋活络,立马揣测出来几分缘由——祝相公或许是个入赘上门的nv婿。当下从善如流,改口道:“苏娘子安好。”
然而转念一想,既已决意定居,何必隐匿面目,遂只简单束拢发髻,直往前院走去。
“正是。”
须臾沉默之后,袁二婶子率先赞道:“哟——祝娘子好俊的容貌!”
“正是。”
又见苏柔望向身侧的周娘子,她赶紧介绍道:“她姓柳,柳绿烟。也住在绿枝巷子,就是前面有篱笆的那户人家,你们还是邻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