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
会试的号房本来就是又窄又小,一个人都躺不平,又只有几块板子,冬天要顶风冒雪,夏日要承受暑气,三天就要在这里面吃喝写卷,对文弱书生来说是个不小的考验,很多人从里面出来就会大病一场,身体孱弱的甚至有死在里面的例子。
考官们倒是有几个跟沈源关系不错,但阅卷时是贴名的,能不能认出字迹来这也很难说,而号房这类事都是下面小吏安排的,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个道理王氏也懂。
广晟听到这话,微微皱起眉头——从本心来说他对王氏是十足十的厌恶憎恨,但广仁为人并不坏,只是个和善不理家事的书生,硬要跟他计较倒也显得小肚鸡肠。
但这么遂了王氏的意,他又有些不甘,蓦然,他想起她方才说的一句话,追问道:“那个姓薛的也要参加这一场?”
“是啊,薛公子也很勤奋,前一阵都在跟仁儿互相修改时文。”
“他最近也在苦读?”
“这倒没有,这几天他经常行色匆匆出去,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王氏突然想起丈夫告诉自己的——这个薛语不声不响,竟然搭上了东厂那条线,将来只怕要走权臣路线。她心头一凛,不自在的问道:“有什么事情不对吗?”
“这倒是没有,广仁大哥能有个学伴。互相鼓励切磋也是好事。”
广晟心头却也有所警惕:这个时候,薛语到处乱跑不复习功课,是有什么事要办呢?
对于这个东厂智囊,他可是一点也不小看。
正在这时,突然门外沈安匆匆跑来,气喘吁吁道:“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沈安素来伶俐,怎么会这么失态不顾场合?
广晟心中一凛。知道事态严重,于是匆匆对王氏点了点头“你说的事,我会帮你问问。”
转身离去,只剩下一头雾水满心疑惑的王氏。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搞什么!”
若是平日,只怕她也要设法打探一下这个庶子到底私下在忙什么勾当,但如今她满心都扑在儿子广仁的举业上,也实在没什么心思去管他人是非——况且她还要倚靠广晟去疏通关系,因此也不敢在此时得罪他。
广晟被沈安拉着一路跑到门外,对角的街巷处李盛已经是心急如焚,频频朝着这边张望。
“大人,可不得了了,东厂那边已经查到案子的关键线索了!”
什么?!
广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是万岁让两家竞争的那案子。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抢先一步,据我们内线透出的密报。很快就能把金兰会的人一网打尽了。”
李盛此时也是愁眉苦脸,“我们才查到南苑那里,大人你还刚刚用了美男计,还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他们马上就要大功告成,这可怎么办?”
广晟目光冷厉明亮。略一思索,断然道:“光凭东厂那些番子的能力。根本没有这么快。”
东厂才组建不久,只有那关键几个档头是安素从宫里带出来的,其余的番子一半是他招募征集的江湖异客和军中高手,另一半干脆是从锦衣卫中挑选调用的,这种挖墙脚的行为因为是皇帝诏令,所以谁也不敢说个不字。
“我也觉得很奇怪,这么一个扑朔迷离的大案,他们几天工夫就有结果了?东厂那群人是什么货色大家都知道,杀人栽赃也许还做得麻利,这种侦缉探案的细活,我们锦衣卫才是几辈子的行家能手!”
“行了别啰嗦,赶紧发动我们在各处的探子,查探他们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广晟的命令一下,锦衣卫各处的暗线就开始行动起来,很快情报就送到他案前,“今日午后,那个薛语就急急进宫,跟皇上密谈了一个多时辰?”
“是,关于谈话的内容,我们甚至动用了……一个在御前的暗棋。”
李盛添了舔嘴唇,即使是胆大包天如他,此刻也觉得心跳得厉害——锦衣卫本来就是皇帝的爪牙和耳目,现在却是如此大逆不道,敢在主子身边派出暗子,窥探他的言行起居。
在纪纲时期,就有这个暗子的存在了,而广晟上任后,不动声色的让他更进了一步,从御茶房升迁到了殿前随班伺候。
这件事若是被皇帝知晓,只怕锦衣卫全部都要人头落地。
“详细说了什么听不清楚,他只听到几个关键的字,是’杀掉汉王‘’万花楼‘,’金兰会‘,’纪纲‘……”
李盛偷眼去看广晟,却发现他脸上Yin云密布,冰寒气息无比慑人,“这是锲而不舍的要攀扯上纪纲大人啊!”
广晟冷笑着说道,心中却是发沉发堵——东厂那边说得有鼻子有脸,只怕还有相应人证物证,皇帝一旦相信了大半,只怕……”
仿佛验证他心中的猜测,又有北镇抚使刘勉满面惊怒的跑来,喘得说不出话来,面上惨无人色,嘴唇已经近乎青紫色,广晟从未见过这位前辈元老这般模样,两人目光一对,几瞬之下就明白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