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板路上碾过的声音。
霍小南懒腰还没伸完,听见声音,抬眼一看,就瞧见前面一辆马车行驶过来。
普通富贵人家的马车,前头坐了个身着短褐的车把式,正朝前面甩着鞭子。
“驾!”
车把式大眼睛,长眉毛,塌鼻子……
好像有点眼熟?
这不是高府的小李吗?怎么也来了?
霍小南一愣,眼珠子一转,躲到街边店铺柱子后面,一看,车在寺门口停下了,上头下来两个丫鬟,扶着一个小姐。
那小姐不是别人,正是谢馥的表姐高妙珍。
奇怪,她们怎么也来了?
霍小南一贯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知道高妙珍对谢馥是左右看不顺眼,这一下看见她们总觉得有古怪。
思索一下,霍小南很快又跑了回去。
街边的酒楼上,已经是宾客满座,连雅间都早早被人占满。
上菜的小二拿起挂在肩膀上的褡裢,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珠,一手端着放菜的托盘,叩响了雅间的门。
“客官,您要的斋菜到了!”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李敬修站在房门口,侧身往里面一让:“端进来放着吧。”
小二瞧着这人一身贵气,连忙把菜端了进去放好。
临走时候他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只见临窗站着一位大官人,负手而立,身躯昂藏,气势沉凝。
退出来了,小二还在想,多半是两位尊贵的主儿。
雅间的门重新关上了。
朱翊钧也没回头,李敬修走上前来,站在他身边,看向下面热热闹闹的人群。
从这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法源寺的寺门。
李敬修道:“您怎么还在看?那陈望开罪了高拱宝贝外孙女,传出去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朱翊钧道:“只是觉得固安伯府未免嚣张了一些。”
虽对他们一家的行径早有耳闻,可亲眼见到,未免有些触目惊心。
光是那一驾出行的马车,就已经奢华到逾制了。
“嘿嘿,我觉得吧,很快也嚣张不起来了。”李敬修想起高胡子,心里还是很乐观,“倒是那谢二姑娘叫我看不透了,怎么她也是信佛的?可又为什么要跟陈望那小不成器的争一口意气?度我大师待她好像也不同寻常啊。”
摸着自己的下巴,李敬修陷入了沉思。
朱翊钧回过身,瞥了他一眼,便往回走。
“别想了,还是坐下来先把东西吃了。这一次带了寿阳来,回头还有得折腾。”
“寿阳”说的是寿阳公主朱尧娥,隆庆帝的第三个女儿,不过前面两女也都不幸夭折。所以朱尧娥是如今最大的公主,只是也才七岁,简直像个小魔神。
一说起她,李敬修就头疼。
朱翊钧坐下来,腰上挂着的带鞘匕首在圆凳上撞了一下,“当”,轻微的声响。
李敬修看了过去。
听说,这一把匕首,来自鞑靼。
去岁,鞑靼国首领俺答汗进攻山西大同,计划称帝。
当时朱翊钧正陪皇帝在山西附近巡游,受命以皇子身份赶往山西监军。
原本监军一职很安全,正适合朱翊钧身份贵重又能体现皇帝恩典的人。
可没想到,在大明与鞑靼正面大战之时,鞑靼方的大将、俺答汗的孙子把汉那吉,竟然带着Jing兵三千,声东击西,突入大明在山西的营地,见人杀人!
刀剑所向之处,一片血色!
把汉那吉何许人也?鞑靼人中,皆称其为“鞑靼ru虎”,甚为骁勇。
朱翊钧那时正在营地之中,身边仅有一千老弱病残。
把汉那吉Jing兵一围,朱翊钧不得不带人撤退,一路逃一路战,竟然被逼入峡谷,退无可退。
大明大军回援尚不知在何时,他们匆匆出逃,更没有足够的干粮,一旦被困,无法脱出,不出三日必定缴械投降。
朱翊钧一个深宫之中长大的皇子,谁不都认为他娇生惯养?
当时的一千残兵,个个都以为自己死定了。
可谁想到?
朱翊钧在安顿好了大伙儿之后,竟然单枪匹马,持剑而出,直指把汉那吉:“可敢与我独斗一场?!”
那头的把汉那吉是个英武的青年,强悍勇猛,像是一头野兽,听了朱翊钧的话,大笑起来。
“我知道你,你是大明朝的太子。听说你们都是深宫里长大,刀兵骑射半点不通,敢与我一斗?刀剑无眼,杀了你,正好把你的头颅送给你老子!”
话音落地,把汉那吉眼神一狠,毫不犹豫打马冲上来。
朱翊钧亦策马而出。
二人短兵相接,刀光剑影,就在峡谷口上来了一场惊险无比的独斗!
把汉那吉万万没想到,他以为弱不禁风的太子,一双手挥舞起刀剑来,竟有千斤之力,周身气势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