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能闹到太极宫来。他们在朕的眼皮底下作乱,朕若饶了他们,岂不是在昭告天下造反无罪?你年纪小,朕跟你说这些,不过让你少些愧疚。太子当着你的面杀了的那人,是罪有应得,明白吗?”
皇帝仍旧是笑着,因体丰而显得格外和蔼可亲,说出的这番话虽是为了安慰薛棠,却让她脊背生寒。她不敢再多说一句,叩首道:“谢陛下关心,此事我不会放在心上。”
“朕不能给你建府,那就送你一幅画,好歹也添一份热闹。”皇帝挥手让下人去取。
画卷被保存得很好,封套上有水晶钉扣,纸张厚实柔韧,乃是用云母润饰过的,还泛着淡淡的幽香,如此重视,可见绝不仅仅是一幅画那么简单。薛棠小心展开,那画上画着的竟是一片风雪茫茫,山川萧条的景象,只寥寥几笔,便是妙致毫巅,北风呼啸之势破画欲来。
“你小时候说要跟着去北庭,说要见识一下玉门关,你爹爹、你哥哥自然不许。现在朕让人画了一幅画,算是让你见识了一下吧。”皇帝看着她红了一圈的眼眶,笑道:“今年战事不急,你哥他很快就该回来了。”
薛棠擦了擦眼角,将画抱紧在怀里,叩首道:“谢陛下。”
她走到殿外,一个人影正抱着手倚在门框上。
蔺湛方从宫外回来,玄色妆蟒缂金丝的大氅尚未脱下,衬得身姿愈加挺拔如松。薛棠因他昨日救了自己的缘故,很是感激地给他行了一礼,准备离开。
“站住。”蔺湛伸出手臂挡在她身前,目光却纹丝不动地盯着门外,薄唇轻启:“东西拿来。”
薛棠以为他问自己要怀中的画卷,微微错愕:“这是陛下赐我的……”
“我不是说这个。”蔺湛拧起眉,终于将目光移了过来,却盛满冷意。他站直身子,走到薛棠面前,“薛老将军留给你的荷囊,在哪?”
那荷囊方才当做证据上交给了皇帝。薛棠断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心里一慌,很快又镇定下来,“没有带在身边。”
“是吗?我以为你会放在这里呢。”薛棠顺着他略带揶揄的目光往自己胸口看了眼,面色一红,把画往前抱了抱,挡住视线。蔺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胆子不小,你眼泪是说掉就掉的?”
他又来掐自己下巴,薛棠偏头躲开,知道他是发现了自己骗他,又怀疑自己在皇帝面前颠倒是非,所以才这般兴师问罪,语气中的怒气都快溢出了。薛棠自知理亏,低头道:“我并非有意欺骗殿下,只是那日情况特殊,我无法与殿下详细解释,所以才……编了那个理由。”
她抿了抿唇,觑了眼他的神色,“而且,我对殿下很是感激,怎么可能在陛下面前说您的不是呢?”
蔺湛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她神色真诚,目光澄澈,居然挑不出半分虚伪。他面色稍霁,嗤了声,“你现在八面玲珑得很,可什么谎话都编的出来。”
薛棠复又垂头。
“不过你以为你这般大费周折,父皇能往心里去?”蔺湛哼了声:“让开。”
很不客气地撞开她肩膀,大步流星往殿内走。
……
翰林院内堂之后,有一区隙地,名曰“瀛洲”,奇石林立,规格典雅,为翰林诸公休憩闲谈之所。正值午后,众人三三两两地坐在亭中或池边的岩石上,或谈诗作赋,或高谈阔论。
郑湜捏了捏眉心,手中的书翻看半天,还停留在那页。
翰林院的事务枯燥而又忙碌,无非是修书撰史,起草诏书,十分出挑的便能成为皇室伴读。但在本朝却是个例外,自太子十二岁起,便请命辞退了东宫的侍读侍讲。
如今天下大旱,百姓流离失所,比起待在翰林院,郑湜倒是更想外放任官,但他爹定然不同意。
此时将近傍晚,天际流霞万里,郑湜读不下去,索性合了书,准备回府。他走到偏室去换衣服,却发现一众人闹哄哄地聚在一起,不知在争吵着什么。
“要我说,这不会是哪个小宫女掉下的东西吧?咱们翰林院卧虎藏龙,都是风流人物,那些情愫初开的少女,倾心于此也是情理之中。”
“噫,你看,这上面还有情诗——”
郑湜走到屏风后,解着官袍的革带,闻言笑着摇了摇头。这些人和他是同科进士,平日里素知彼此脾性,有不少也是宦官子弟,穿上官服是人模狗样的翰林待诏,脱了官袍便能徘徊于平康里红灯区,常常是泼墨恣意,yIn词艳语随手拈来。
譬如那韩家的十一郎,还是堂堂的“点翰林”,去岁却被一个门下左拾遗站在翰林院门口骂了个狗血喷头,不为别的,因他用几首酸唧唧的诗在上巳节哄骗了他家的宝贝千金,还翻出了两人相互往来的书信,闹了一出好戏。
要说宫城中除了皇帝后宫,哪处的流言最多。三省六部是干实事的地方,御史台彪悍得无人敢招惹,那就只剩下人才济济的翰林院。
郑湜正欲去解外袍的系带,忽听那声音继续道:“这诗的笔法怎么有点眼熟——飞絮逐春水……”
“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