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好吃食的时候,左玉书仍在昏睡。他侧躺在榻上,身体可怜地蜷缩成一团,脸颊朝外,眉心在睡梦中轻轻蹙起。我趴在床沿,想抚平他眉间褶皱,却又怕扰他清梦,只枕着腮,默默数他的睫毛。
左玉书生得很美。我尚不辨美丑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个响亮的别号“乐川朱颜剑”,是说他使剑,又生有雌雄莫辨的美貌。他似乎不喜欢这个名号,我那时只以为他是被称赞容貌觉得害羞别扭,对他与何宵君的渊源一无所知。
乐川左家是我娘的母家,娘每年冬天回家时会捎上我,她去与姥姥研究地下的灵脉,我被丢到闲宁院,由表哥表姐们照看。我十五岁那年的冬天,与暄和表哥在院子里打雪仗,他扔我不中,心生一计,把我引到院中的梅树下,推起树干,雪便哗啦啦地落。凉凉的雪直往我衣领里掉,我待要运功把雪泼到暄和表哥身上,他笑着制止:“小姜诺,说好的不动真气,你这可就没意思了。”
我运气让雪一粒一粒凝在空中,蓄势待发,笑道:“身上不沾雪才叫不好玩,表哥你站着别动。”
暄和表哥见我如此,也用了真气,雪一时落得更猛,我俩两相抗衡,雪花在风中乱窜,如同肆虐的风暴。
我们在院子里搞破坏,忽然听到一声呵斥,小姨站在门口,皱眉瞪着我们,拉着一个陌生少年的手。那少年长身玉立,面色冷清,淡淡地一眼望过来。
我见到他的脸,忽然觉得周围的景物都失了颜色,一旁满是怒容的小姨变得模糊,暄和表哥的讶异惊呼如同隔了一层水幕,眼前事物扭曲变形,令我只能看见一人。
我手上的劲力登时一松。
雪落了我满头满脸,把我的视线全挡住了。我甩了甩头,狼狈地待要寻找那少年时,只看得到他挺拔的背影,小姨已经护着他往里屋走去,嗔怪声远远传来:“像什么样子?快快收拾整齐,进来见你玉书表哥。”
玉书表哥?
我与暄和表哥面面相觑,均大感困惑。我们何时多了这一个表兄弟?
暄和表哥一面和我议论,一面草草清理院子,抬起头时见到我糊了满脸雪的“尊容”,大笑起来:“小姜诺,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跟条落水狗一样。”
“真的吗——”我假作疑惑,猛地弯腰超起一圈雪就往他脸上砸,他狼狈地躲开。我和他一同玩笑,心神却悠悠飘远。小姨说那人是玉书表哥。难道他是舅舅或者小姨走失的孩子,为何我从未听说?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玉书表哥一样好看的人,他真不是天上人么?可是,他看起来很不快乐,是流落在外的时候,被人欺负过吗?
我愣愣地想着。表哥已经把院子粗率地扫完,往他自己和我身上抛了个清洁术,便拉着我往房里走去。
那时远远相隔,我其实没看清左玉书的脸。然而他当真当得起乐川第一美人、朱颜剑的美名,远看如轻云蔽月,朦胧俊逸,近看更美,姣妍似朝花。
我倒希望他不要这么好看,或许何宵君便不会招惹纠缠、惦念多年。
左玉书扇子般的睫毛抖了抖,忽然睁开了眼。他的眼神从迷蒙到清明不过短短片刻,见到我盯着他瞧,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眉头皱得更深,伸出食指将我推开一些,撑着床坐起。见我还待在这儿,避过头,轻声道:“你先出去。”
我想到他是要更衣。
哪怕昨晚刚刚见过,我仍是两颊一热,慌忙爬起来,险些被脚踏绊倒,答应道:“好……我、我去外面等你。我做了你爱吃的浮玉团,还有莲子羹……”
话还未说完,左玉书已经打断道:“我早说过不用你做什么……算了。你先出去吧。”
我不知嘴该张开还是合上,脚已经听话地先把我带离房间。我在门边听见里间簌簌声响,不知所措。我攥着腰间玉坠,暗想道:换作是何宵君,一定不会总惹玉书生气,玉书每次见到他,眼里仿佛盈着光,见到我就从来不会,只有我犯傻时,他才会觉得好笑,可是就连这样的好笑也那么少。
但是何宵君是个混蛋。我宁可被左玉书讨厌,也不要做何宵君那样的人。第熙昨天告诉我,近来有人在听雨阁碰见了何宵君,据说他在找一件宝贝。我听后身子一僵,没法不想到他是在隐喻什么,昨晚便冒着惹左玉书厌烦的风险,左绕右绕地暗示,才再次得到他暂不出谷的保证。
幸好何宵君不知道左玉书在这里,否则此处的阵法可拦不住他。然而我愈发不安,在等到左玉书出房门时,忍不住又凑过去,弯腰把脑袋埋到他的颈窝。
左玉书的领口散发着好闻的草木气味,我贴着他的皮肤,心情逐渐变得平静。
若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我没听见他叱责的声音,便没有动,可是忽然发觉唯有我紧紧搂着他的腰,他只是任由我抱着,手却直直垂在身侧,想必是不情愿的,那我……应该识趣。
我恋恋不舍地在他脖颈处蹭了蹭,忽然一抬眼看见自己昨日留下的痕迹,忙心虚地抽身站起。我耳根滚烫,悄悄看他时,左玉书的脸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