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带慢慢回去看我爸,你在家注意安全哦。”吃早饭的时候我对赫洋说。
吃完早饭我在房间里换好了衣服,看赫洋一脸幽怨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知道他不乐意了,回家不带上他,好像生怕人发现他的存在似的。
我过去俯下身亲亲他的脸蛋,把赫洋的碎发捋到耳后,“下午就回来了,很快的,好吗?”赫洋知道我和父亲关系不好,昨晚我做了那样的梦,不知道为什么,早晨大姐给我打了个电话,说父亲想我了,叫我回家看看。我一向很难拒绝大姐的请求。
父亲住的那个小区修缮不怎么样,下雨后泥泞的路面积出片片小洼雨水,路过的行人常被行驶的车辆溅了一身脏。
我从铁门外头敲了敲门,听见父亲暗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谁啊?”我说,“爸,我,姜元,来看看你。”
门内发出一阵慌乱的响动,父亲打开了门,看见我抱着慢慢过来,他沧桑的脸rou眼可见地开心起来。
许久没见,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还没来得及补染的花白头发,眼角的杂纹堆着慈祥的笑意,常年被酒rou侵蚀的腹部也小下许多。父亲他……也已经快60了啊。
人的寿命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得以延续,可我有时却不知道人类需要这么长的寿命做什么?目睹家人接连去世还是饱受病痛折磨,等到老人风烛残年,腿脚不便,换做是我,也许不愿给自己的孩子带来更多压力……
前一阵他待在大姐家偶尔帮忙照顾下莹莹,但莹莹上了高中,呆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于是父亲又回了自己家。大姐说可以照顾他的,他却不愿意了。也许怕耽误她上班。
父亲年轻时是不愿整理家的,嘴里说着大男人不拘小节,其实把家务全一股脑抛给母亲。到了晚年,却把家中收拾的干净利落。
我喝了口父亲泡的茶,看慢慢说着讨喜的话,坐在他怀里逗的父亲喜笑颜开,眉头舒展。我又想起昨日的梦,今早我吃了药过来,眼下有些乏困。
我用指节按着眉心,父亲却敏锐的察觉到我的不适,他说他刚从认识的朋友那学了套什么按摩技法,于解乏是很有用的,我总在诊室坐着,得多放松。
他总是嘴里说着“我那朋友”,似乎关系网遍布大江南北,可他前阵子病了却没见着几个朋友来看他。我看着沙发墙上挂着那副关于“仁义”的墨宝,只觉得可惜又可笑。
“爸给你按按,学着!”他就像每个正常家庭中慈爱的父亲那样,从太阳xue按到脖颈后的风池xue。“啊…痛!”我拧着眉头,下意识把语气略有责怪的话脱口而出,父亲的动作滞涩了一下,却摇了摇头,更用力地按下去,“不行!痛就要按的更狠,说明你这里啊,有问题。”
“没事,您歇着吧,不用按了。”我轻轻拨开他的手坐了起来,拿遥控器调了台,父亲在一旁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哎呀,看你学了西医,就不讲究咱们中医了,中医还是有很多门道,一定要好好学,咱老祖宗传下来的………”
“行了,知道了。”我把台调到儿童频道,跟慢慢说着动画片里的东西。他插不上嘴,转身去了屋里找什么东西,回来时,手上多了一张储蓄卡。我看他那双粗糙的大手颤巍巍地把卡递给我,说“收好,啊。”
“给我干嘛?你自己留好啊。”我推回那张卡,可父亲虽然老了,力气却仍旧很大,他拿着那张卡就往我口袋里插,我无奈地问他“什么情况啊?非要给我卡?”
父亲说他年龄大了,怕哪天家里进小偷,卡被偷了,密码忘了,怎么办?我说他杞人忧天,不要再想这么多了。
我们没坐两个小时就要走,父亲要给我们做午饭,让我们留下来吃。看他拿着菜刀颤颤巍巍的样子,我叹了口气,“哎,一边坐着,我来吧!你把青菜洗了。”
小时候我曾天真以为,长大后若我能回到母亲身边一定比现在好一万倍。我想呵护她,就像她用心呵护儿时的我。未来能呆在她身边生活的我,一定很幸福吧?
如果是母亲,也许能让我找回真正的我,找回那些童年丢失的美好片刻。
那时母亲对我好到无可挑剔,是我儿时为数不多值得回忆的美梦。
可在后来未养育我几年的母亲家中,我总坐立不安地希望自己能帮上她什么忙,不敢表达自己真正的想法,也不敢提任何要求,生怕惹人反感。笨拙地想要讨好她和那个并不熟悉的家。
直到我压抑的委屈和不甘爆发,我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她。
那五年,我让自己在慢慢面前一直表现得像个正常人,可因迟来的生育压力,我的病也偶尔在夜间反复。
我曾一次又一次忍不住闯进父亲家里,告诉他我厌恶他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他对不起我也对不起我妈,想要杀了他。
我曾发了病把他家的东西砸得七零八落。最终气喘吁吁地把户口本扔在他面前,逼他滚出我的户口。
我不想成为他们的孩子了…我不想流着和他们一样的血,回想母亲和父亲对我的伤害,我常常心悸到呕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