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徒的总部位于一片山区,具体属于哪个行政区希泽无法做出准确判断。
异能被抑制后他的五感随之减弱,在军用卡车有意的绕路下,他对方位的直觉一片紊乱。
他只知道大约六个小时前,罪徒的军用卡车在魔都的一个港口停留,朱厌隔着车身的铁皮向一个方位一指,用闲聊的语气说:“十年前和你分别后,我就是从这个码头偷渡上岸的。在集装箱里蜷了一路,我差点以为我要闷死了。还好我长了一张纯正的华裔脸,海关看我是老乡才没为难我。”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希泽却可以想象背后的艰辛,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到底没有说出口。身陷囹圄,周遭都是朱厌的人,他似乎没有任何立场表达安慰的意图。
卡车停留了一个中午,朱厌斜靠在临时增设的座椅上小憩,放松而毫无戒备。
希泽有一瞬间微微晃神,仿佛时间线发生了紊乱和重叠,只因这样的情景在十年前早已习以为常。
朱厌向来是个惫懒怠惰的人,能躺着绝不坐着。还在贫民窟时,两人一同去碎纸厂后的垃圾山“寻宝”朱厌把挑拣含有大段字句的纸张称为“寻宝”,有一次刚好拼成了一份当时正猖獗的反抗组织“赤色黎明”的传单,朱厌大声且慷慨激昂地朗读完后,脱力地躺在碎纸堆上,笑着将那份七拼八凑的传单塞进了上衣口袋。
到北美后,进了eas,每次任务结束,朱厌都会往水泥地上一趟,大有要原地入眠之势。那会儿有重度洁癖和强迫症的希泽总会将朱厌拖起来,一路背回宿舍,再监督他洗完澡、搓完脏衣服再上床。朱厌会怨声载道地抱怨他矫情,但最终总是照办。
如果没有eas的秘密逮捕的话……
希泽的思绪戛然而止,眼神微黯。投身于名为gfa的巨大机器,成为其零件的一员,他最清楚这个凌驾于国家之上的暴力机关的处事原则。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允许朱厌这样的人存在的。
朱厌,只能投奔反抗组织,或者,死于eas的秘密处决。
大约下午两点的时候,卡车再度开动。
不知转过了几个街区,隔着车身厚厚的铁皮,希泽隐约听到了外头街上嘈杂的人声,似乎还夹杂着枪声。
他不由微微皱眉,问:“外面怎么了?”
朱厌摇下被铁皮遮蔽的车窗,示意他看外头陷入混乱的人群:“学生们组织了一场游行反对数字货币,他们认为那会使他们的财产一夜之间蒸发。很有觉悟,毕竟当年gfa消除世界贸易壁垒时,就有一半的中产家庭破产。数字货币这玩意儿,说实话只有社会主义政体能搞……”
枪声逐渐密集,哀嚎声和咒骂声响成一片,人群开始相互践踏,有人向后逃窜,却也依旧有人向前推搡。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希泽眼皮微跳,糟糕的猜测很快被朱厌验证,后者笑得前仰后合:“大少爷你看看,gfa下令开枪了,朝这些平民学生开枪了……这就是你要维护的制度?哈哈哈哈!”
朱厌的笑声中除了嘲讽似乎还有别的意味,十年不曾接触,希泽难以准确地解读。
在eas副局长的位置上坐了三年,更是筹备了一轮gfa理事长的竞选,希泽称得上是思维敏捷。仅仅一秒间,他就想到了自己乘飞机赶到拉曼监狱前签署的最后一份文件——
《申请对魔都叛乱采取军事镇压》。
他随手批准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所谓的“叛乱”,竟然只是学生的游行……
地方官员夸大其词是常有的事,他本该想到的,但当时通过电子数据端口传递过来的朱厌被捕的消息使他丧失了冷静的判断,因此做了潦草的决策。
如果是几年前的他,万不会如此轻率的,只是如今人命在他眼中越来越趋向于数字。今天如果不是身临其境看到这一切,哪怕日后从他人的弹劾中得知真相,他会做的恐怕也只是在权衡之后给始作俑者一个降职的处罚……
希泽闭上眼,注射抑制剂后的脱力使他显出几分荏弱。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朱厌,以你的异能,可以救他们。”
未等朱厌出声,一旁听着的林偃便高声打断道:“省省吧,一旦老大出手,我敢保证下一秒就会有一个氢弹落在魔都,一劳永逸解决掉我们罪徒。”
这是实话,希泽知道如果自己坐在理事长的位置上,面对这样的情形一定也会选择一发氢弹一劳永逸。他没有反驳,而是睁开眼看向朱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答案。
朱厌却只是看着他笑:“希泽同学,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呢?我不是什么圣人,也没兴趣当救世主,我只是个恐怖分子头子,从地狱里爬出来向gfa复仇的恶鬼……”
远处毫无预兆地响起爆炸声,如雷鸣般接二连三轰响。近处的枪声不约而同地都漏了一拍,显然都和希泽一样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感到惊愕。
接着,再未有枪声在附近响起,只剩下游行的队伍散落在原地收殓死者,救治伤员,一时哀鸿遍野。
希泽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