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赵靖赏了那瓶烫伤药后,齐瞻月终于是过上了稍微平静一点的生活。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赵靖还惦记着宠幸她去和太后置气,养元殿里这么些奴才里,对她总是格外宽和一些。赐药次日,赵靖因觉得,齐瞻月参茶手艺不错,人也安静,便想让她来伺候笔墨。却得宫人回禀,齐瞻月病了。怕过病气给皇帝,林嬷嬷安排人去做些养元殿的杂事了。赵靖忽然就回想起,前日在东偏殿,齐瞻月那张病恹恹的脸,又掂量起她的身子骨,便也只在心里默念了句——那般瘦弱,上个夜也就病了。于喜回完话准备退下。紫檀大案后又传来声音。“这两日就让她休着吧,再找个太医给她瞧瞧。”于喜心里咯噔了一声,几乎压不住脸上的古怪,应声忙去安排。太医看完后,赵靖还上心问过话,得知是齐瞻月娘胎里的弱症,受不住寒,倒是默了好一阵,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齐瞻月后面知道是皇帝的恩典,更加不敢躲懒,用了一贴药,稍微好些了,第二日就回了养元殿。相安无事,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天气逐渐暖和,齐瞻月身体也好了不少。这段时间,唯一值得说道的,便是选秀结束,新晋的嫔妃里,有位白贵人,最近十分受宠。白贵人得赐封号文,平日伴驾最多。据说,这文贵人太后本是不满意的,但皇帝看重,便选进了宫。齐瞻月听人闲话此处,低头偷笑了一声,悄悄感慨这皇帝已非少年,却逆反心理尤重。但要说文贵人,单就是因为太后看不上而受宠也不全是。赵靖虽没再提让齐瞻月侍寝的事,但平日里在东偏殿,觉得她十分好使唤,人沉得住气不说,参的茶也顺口,特别是她那周身淡薄的气质,立一旁,赵靖便觉有沉心之用,最适合侍奉案牍劳形。因齐瞻月得近圣驾,就见过几次那文贵人。不难看出,这文贵人受宠,还因为她读过书不少,皇帝似挺喜欢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女人,得闲时,常与文贵人在西偏殿谈诗论典。怪不得,得了个文的封号。赵靖后宫不算充裕,大多是原王府的人。除去皇后,诞下二皇子的德妃,太后母家的盈嫔,王府就是通房的林贵人,新得宠的文贵人,其余就只剩些位份不高的小主。但皇帝似乎不太爱近女色,从王府起,就没有特别让赵靖看得顺心的人,连对皇后都是淡淡的,文贵人如今能偶尔得伴圣驾,在满宫人眼里,那便就算是盛宠了。皇后也没说什么,还是一味地宽待嫔妃,赏了不少衣料首饰,还特送了一尊白玉送子观音,赵靖知道后,却只是嗯了一声,夫妻感情,当真是淡薄到极致。皇后也来过养元殿一次,不过是形式上送了些汤水,这是齐瞻月第一次见到皇后,皇后的容貌称不上是绝色,却格外富有端贵的气质,繁重的头饰宫服竟也走得稳健端庄,齐瞻月按着规矩,行了叩拜大礼,还得了皇后一句带着笑意的表扬。而后,齐瞻月在门外,听着帝后二人的相互问候,只觉得不像夫妻,倒像君与臣下,十分疏离。夫妻相处成这般,倒不知能怨谁。齐瞻月看着皇后,又想起自己的姑姑,再看自己眼下,却生出了些悲凉的意味。这天下午,齐瞻月同往常一样在东偏殿侍奉。如今她也站得住了,皇上勤政,一批折子就是几个时辰,她就默默在一旁立着,半天下来,腿也不会像之前那么水肿。于喜问安进来答话,齐瞻月透过身旁窗框雕龙铜杵支起的小角,余光看着院中的梧桐有些走神,皇帝说了句话,她才本能以为有吩咐,回神过来。“朕听闻这书前几年民间杂市还有踪迹,如今寻不得了?”于喜跪下请罪。“回皇上,《云岭南记》乃游方百姓所着,从前朝起,一直未经司礼监抄印,若说民间还有,也未必切实。”赵靖抬头,略微瞥了一眼于喜。“诸多说辞,办事不利,自行出去领罚。”
于喜说那话,本想是劝慰皇上,一本杂书而已,不必苦寻,却没注意自己的话有开脱之嫌,但也怨不得,主子的脾性他清楚,连求饶也不敢,应下就准备出去领罚。“等等……”一女声止住了于喜的步伐。赵靖听到她出声,轻抬眼睑瞧了她一眼,但已明显有些不高兴。齐瞻月心中叹口气,她本是不想抓尖卖乖,只是于喜待她不错,她实不愿意见他受罚,想了想,还是走到殿中,恭敬跪下回话。“奴婢冒昧了。”赵靖神色不变,指尖敲了敲桌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说。”很明显,齐瞻月要是对她私自抢话,过问皇帝命令给不出个答复,她今日是别想逃过打了。“奴婢斗胆,刚才听闻,皇上似在寻《云岭南记》这本书,奴婢家中便有一本。”齐瞻月的母亲李珑颇爱读书,尤其是记录各地景致人文最甚,陪嫁里便有这《云岭南记》,母亲爱读,齐瞻月因常年不出门,也只能读些书去了解外面的世界,这本《云岭南记》,文风轻快,描写的云南人情十分吸引人,她也喜爱异常。赵靖不想这么巧,遂问到。“那这书现存于你家,可方便送进宫借朕阅读。”话说得客气,齐瞻月却不敢承受,皇帝要看,那不是得齐家双手捧着送进宫里。可这事却没那么简单,齐瞻月有些为难,犹豫几刻,才继续说到。“家里那本是家母的陪嫁……现已随亡母下葬了。”于喜听此,差点没忍住嘶一大口凉气。心里狂叹,这齐姑娘是在想什么?!莫不是脑子给病坏了,既是这种情形,又何必提出来。赵靖也不说话了,总不至于让他为了本闲书,去挖人家的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