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演奏厅的时候,汪琳、我们的老师,以及打算来听彩排的其他师长与学生们都已经到了。
今晚是b赛前的最後彩排,吴老师邀请所有感兴趣的人,假装明天的评审与观众,为的是要我们在不同於平时单独练习的情境下,预先找出可能还不够熟悉的段落。有人看着的时候,心理状态还是不太一样。
可是我最怕的,就是这样的练习。不晓得为什麽,我容易在最终彩排的时候出错;即使多年的演出经验让我明白,自己正式上台时反而能表现得好,彩排时的失误仍会严重打击我的信心。
看来,今天也是如此。
汪琳的两首无伴奏乐曲顺利演奏完,毫无错误、近乎完美。
当我加入以後,一切开始变调。我的确在平时不会弹错的地方卡顿起来,手指好像有自我意志、像是突然被丢入冰天雪地一样发起抖来。我慌张极了,双脚也开始不听使唤,好像感觉不到踏板,用力踩下时,所有音符都挤到一起……
明明乐谱就在眼前,我却迷了路,彷佛这一阵子和汪琳建立的默契与音乐x从来不存在。
我懊恼极了,视线因为涌上的泪水而模糊。我努力忍住、屏住呼x1,直到回到後台才释放出来。
我知道这个b赛对汪琳有多麽重要。我希望她能得奖,所以我必须弹得好才行。
汪琳没有跟我一起回休息室……她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我想起上午班导师向同学们宣布我明天要去参加音乐b赛、要他们为我打气时,某个男同学不屑地说:「杜日恒?她怎麽可能会得奖啦!」他的声音一次次地在我脑中播放、倒带,再重播。
有谁推开休息室的门。
我抬起头,汪琳拿了一张纸走进来。
那是一张从线圈笔记本撕下来的纸,破碎的圆圈拖成一条长线。我眨了眨眼,从汪琳手中接过、先把那条长线拔掉,才看纸上写了什麽。
这是我、绚丽的伊萨伊。其细腻的音se处理与jg湛的琴艺,得到评审们一致的赞赏与喜ai。」
汪琳领完奖、拿着奖牌与花加入其他获奖的参赛者,一起在舞台一角等待後,我往附近的捷运站走。
我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
轻松、飞扬与归属感使我兴奋地想立刻告诉爸爸妈妈诊断的结果。可与此同时,又觉得好想哭——那并不是难过,而是多年後终於明白自己的「不一样」的原因,明白我并不是一个「不好的人」、明白一直以来感觉格格不入,都有所解释。有趣的是,我又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彷佛某部分的我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很久很久,毫无困难地接受了我是泛自闭光谱者的事实。
回到家里,我换了居家服,带着那张诊断证明书到客厅找爸爸妈妈。他们知道我想要聊确诊的事,便把电视关掉。
「顺利吗?」妈妈挪出空位,让我挤到她和爸爸中间。
我点点头。
「医生怎麽说?」
深x1一口气,刚才那些混杂的情绪终於要被释放出来。「她说,我应该是泛自闭光谱者。然後,也有点注意力不集中,就是adhd。」
我把诊断书亮出来给爸爸妈妈看,听到爸爸轻声读着纸上的字,「自闭症类群障碍——亚斯伯格症候群?」
「噢,那个!」我像是被喂了关键字的搜寻引擎,开始解释,「医生有跟我说,亚斯伯格这个词已经在二零一三年的时候停用了、合并到整个泛自闭光谱;但因为有些地方还在用旧的诊断手册,或是为了方便理解,所以正式诊断书上还是会补上亚斯伯格。」
爸爸点头,妈妈还在低头认真地诊断内容。
客厅突然变得好安静,我的内心像是演出结束後拉起的布幕。那个想哭的感觉又窜回我的鼻尖,酸涩感使我眨了眨眼,重新开口想填补空白,说出来的话语却被泪水打散,「我、我去找医生之前,查了很多资料……虽然很多nv生好像都跟我一样,很晚才被确诊,可是……还是有很多其实很明显的特徵……这阵子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早一点知道自己的不一样,不是因为我是坏小孩……我、我会不会b较快乐呢?我一直、一直以为,很多事情是因为我不好、因为我做错了什麽才发生的……」
爸爸紧紧拥抱我,我的眼泪滴到他的手臂上。妈妈递给我面纸,我小声道了谢。
我轻轻地在爸爸抱着我的空间里前後摇晃身t,待平静一些,才补充道,「你们不用担心我。我不是因为难过所以哭的。只是、只是好像突然深刻认识了自己,知道很多事情不是我的错,所以很……感动?」我试图挤出微笑,现在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怪。
「没事,我跟妈妈都知道。」爸爸拍了拍我的背,他掌心的温度和适中的力道让我放松下来。
被理解的感觉很温暖。
理解自己也是。
晚餐时,妈妈特地煮了我喜欢的番茄炒蛋。
我一边享受着番茄的酸甜在口中绽放开来的美味,一边回顾着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泪水又掉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