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心头肉只想到了其一……却没算到这乱世中的人心啊。”
郭嘉伸手将那杆从不离手的烟斗于窗框边上轻轻磕了磕,又伸出两根手指沾了沾倒出来的些许烟灰,并指用指腹碾了碾,轻笑一声。?“……人心啊。”
一直沉默的广陵王终于微微抬起头,望向郭嘉的方向,意味不明地低声重复。?她坐在耳室内侧,身旁只有一盏明灭的油灯,只能堪堪照亮案几上的一小块。?而郭嘉站在大开的窗边,日光透过窗棂的横断明亮地照进来,有极细小的灰尘在成型的光线里飞舞。?初冬的晴朗午后,残存夏虫的低鸣也尽数消失在几个秋夜的寒露里了,偌大的王府安静得近乎凝固,唯存冷风间歇从郭嘉身边穿过,带起他身上的亡郎香。
吹得广陵王面前油灯的烛火乱飘。
从郭嘉的方向看,大半边侧脸都陷在阴影里,让人看不太分明她脸上的表情。?于是郭嘉支起身,从原本的整个人都陷在冬日明亮却冰冷的日光里,一步步迈入广陵王所在的阴影里,阳光照不进的深处。?“天下有多少人时刻盯着绣衣楼这块喷香的大肉?”
“心头肉不会想不到……为保证公平的轮换,也给了这些人趁虚而入的最好机会。”?“符牒、名传,伪造容易,想要一一查验却需要大量人力精力。”
“哪怕是号称天下机密在握的绣衣楼,核对起来也不容易吧?”
“更不要说那些殿下想救的、真正的广陵百姓,轻易就能为了眼下的几口肉出卖主君。”?“…哦,对百姓而言,主君是谁也不重要。”?“这年头,今日是汉室亲王,明日是袁氏子弟,后日又成了曹氏使君,他们甚至记不住、分不清…也从不关心。”
“只要有口饭吃,谁做主君又有何分别呢?”?“殿下……你后悔吗?”
你后悔吗。
云雀站在广陵王身后,看不见广陵王此时的表情,她没有办法、也不会去替广陵王决定什么。
她只是低着头,像曾经的无数个日夜里一样,站在广陵王身后,等待着广陵王做出选择。?然后替广陵王传达她的决定,无数次地遵循她的旨意、无条件地执行她的命令。?云雀记得那个总是围在她身边过分殷勤的天蛾曾经也笑眯眯地问过她类似的问题。
那是绣衣楼内部流传天蛾叛变的消息后不久,这人失踪几天后和没事人一样又回来了。?据说是楼主亲自把他从荀令君那儿带回来的,其他的楼主什么都没说。?他说:“小麻雀,你也太勤快了。”
“总是围着楼主转,加班加得昼夜不停,每年年底绩效评优和全勤奖都有你。”?“无论楼主让你做什么工作,你都会照做并完美执行的吧,就这么喜欢这份工作吗?”
“小麻雀,就这么绑定了一眼能看到头的一生,你不后悔吗?”
云雀想,那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呢??她那时好像还在伏案工作,只是淡淡道要是你们楼主的宝贝蛾部很闲的话可以过来雀部兼职帮忙整理卷宗。?天蛾只是笑,又说:?“哪怕楼主哪天丢下你要你去送死?”
云雀于是终于从卷宗中抬起头瞥了天蛾一眼,说,不。
天蛾带了点好奇地说:?“我还以为只要是楼主说的做的你都说好,原来你也会说不啊。”
接着又凑近了些,戳了戳她的袖口,用那种做贼一样语气小声问:?“不什么,不想去送死?”
云雀叹了口气,又低下头去自顾自整理卷宗了,于是天蛾又开始小麻雀小麻雀地叫,也不嫌烦。
“不想去送死很正常嘛……”
“诶诶,你跟我说说?”
“跟我说说嘛…只要你跟我说,不想去送死的话,哪天要是遇到那种情况,我来跟你换啊。”?“…小麻雀,小麻雀?”
最后云雀被他烦得没法子,推了推眼前得寸进尺凑过来的人,多少带了点无奈道:?“我说的是不后悔。”
天蛾那时好像愣了愣,小声嘀咕了句什么,直起身问:?“真的不后悔?哪怕楼主要送你去死?”
云雀的视线随着他直起身拔高了些,她还坐在案几前,像在说今天吃什么一样平淡地重复。?“不后悔。”
“…为什么?”?“不为什么。因为这是我的工作。”
这是她的工作,是广陵王顶下自己原本家族的压力也要留给她的、她自己亲手选择的工作。?尽管简单得似乎一眼就能望到头,却大约是她还叫朱羽这个名字时从来也不敢去想的,哪怕她如今已然彻底遗忘了那段过去。?忘了也好,云雀想,她知道她现在叫云雀,是绣衣楼的雀部首座,这便够了。她喜欢这个身份,也喜欢这份工作。?她如今只是云雀。只是……
云雀还记得那人一向玩世不恭的脸上带上了点茫然,沉默了半晌带点无奈又带点感慨地说:?“…你们怎么都这么说啊。”?“既然你也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了啊。”
“…明明我和楼主说的是再看看,但她甚至还让我回来。”
声音轻的像梦呓,尾音轻飘飘的,最后竟然还